时间在人们紧张的时候总喜欢比平常更快一点,转眼之间,距离约定的时间只剩一天,这天城堡里的气氛格外凝重,空气都变成了固态。
“万一托布里亚的人也能分清,我们就要带着那三个老人战斗,处境会更危险,但又不能不带。”丁总想做出万全的准备,可这次的事件让他着实犯了难,最完美的就是他们自己可以在肯索糜山来去自如,但这怎么想也不可能啊!
“如果是她的话,会怎么做呢?”达尔泰像是在自言自语,却让所有人都听得很清楚,大家也都明白那个“她”是谁。提起来的时候,大家都是一致的迷茫。
查理难得会一直不在状态,虽然十分尽力在集中精力,但那时她的眼神一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那时候,她质问一般,问他他是不是不可原谅,那眼中包含的,也不知是什么感情的混合,总之当他看清的那一刻,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遭受了轰鸣。
“还是不要再去找她了,说不定会更糟。”丁及时打断了查理刚刚冒出的念头。而就在这时,随着脑中一阵轻语,丁的心情瞬间明朗起来。
“怎么了?”在旁人眼里,丁突然笑起来,让他们不知所措。
丁缓缓站起来,一面转身一面解释道:“公主殿下传唤,我就先告辞了。”
传唤?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尤其是查理。
门响了三下,里面首次传来了回应,“进。”
丁推开门后,并没有马上说话,他看郑日冉的神色不像平常,却也不是太过庄重,一时间也就分不清该取的词措,首先“您”和“你”就是个问题,好在郑日冉一双慧眼,“叫你来是教你在肯索糜山分辨方向的方法。”
“分得清吗?”虽然郑日冉的实力他不怎么怀疑,还是不自觉地问了一句,毕竟,她从未涉足过那座山峰啊!
“嗯,那座山不是有雾吗,顺着雾气流动的方向就是东,其余的就好判断了吧?”郑日冉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声线都是直直的。
“这……有依据吗?”
“之后会告诉你。”
丁也知道她不想多说,告辞离开了,已经得到了需要的建议,再有,他要告诉查理郑日冉目前的状态,然而,刚出房间没走多远,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只是告诉他方法的话,直接传声不就好了,何必特意叫他过去呢?
“妮娅莎公主?”
“嗯?”
“……没什么。”
今天,这是第几次了?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明显,胸口那个怦怦跳动的东西,总觉得在隐隐作痛。
差不多要进行下一步了!布梭格这么想着。
最后一天,没有人睡得着,大家都在做着准备,丁将郑日冉的话告诉了大家,经商议,大家一致认为还是带过去那三个人比较妥当,毕竟有过实际经验。
“最好不要带他们过去。”几乎是在决定的同时,这个声音贯彻了所有人的听觉神经。说不上是什么心情,硬要表达的话——得救了!有这样的潜意识吧!
“公主殿下,我们不是不相信……”
“我知道,只是带上他们会很危险。”
“我们会尽全力保护他们,而且现在我们的战斗力也不弱。”
“不是指这个。”她顿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
丁在这里,听到的是可以称得上怀念的音节,机械般的,人偶般的,毫无生气的声音,现在用这样的声音说话的她,是一种生么样的表情呢?
“一个地方,不需要两个方向。”半响,她这么说。
人们反射性地看向丁,随即,石化般定住了。褐色的瞳孔不断放大,那种恍悟后恐惧的表情,他好像刚从死神那里挣脱出来,不对,他好像刚刚发现了藏在身边的死神。
“不要带那三人,我们自己走!”他也说的极其笃定。
没有人反对,没有人敢反对。
天空铺着厚重的云层,偶尔几颗星闪几下。啊!又有一颗星星闪了一下。啊!又闪了一下。那边还有一颗,还有那边也……云层在流动……啊!看到了,还有一小片,被挡住了看不清楚。
“您还好吗?”
“没问题。”话是这么说,他的脸色实在是没法不出卖他,苍白的脸上,只有那一双橘色的眼睛依旧带着温暖的感觉。
“明天就是决战吗?太快了吧?而且日冉公主真的可信吗?”
“……就算被她欺骗也无所谓。”他已经无法再保持声线的平稳,但这语气,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
“为什么?”只能这么问了,就算明知不需要太明确的dá àn。
他单手撑着额头,嘴角泄出一丝苦笑,“因为……看得出来啊!不像朗祁卜天生的能力,她只是非魔,却看得出来,真正地,了解着……”
仆从并没有精力理解他的话,或者,他的表现已经是最好的解释,他们亲眼看到,他移到眼睛上的手,渐渐挤出水来
这一天的天气说不上好,白色的云积得很厚,阳光也照不下来,不过这对战争造不成什么影响,因为再明媚的阳光也找不到这里,烟雾缭绕的地方,若没有那恐怖的特性,一定是个很美的景点。
以丁为首的人马聚集在肯索糜山山脚,这队人起先都自信满满,然而却在得知一个消息之后泄了气:这座山上无法使用魔力。
“没关系,对方也是一样的!”几个乐观的士兵尽力打起精神。
丁笑了笑,扫了一眼队伍,中间有两次变了眼色:“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先去探探路。”
“丁?这样好吗?没法保持联系,万一你出了事也不知道。”查理有些不放心。
丁眯着眼睛,看着查理,“那你跟我一起去好了。”
“我也不能保证安全啊!万一对方设了埋伏……”
“没事的。”丁的语气突然改变,虽然不明显,不过了解他的人都听得出来,他的这种语气,像是已经穿越时空看到一场比赛的结果。军队,他一开始就没想带,准确地说,是在昨晚,他与郑日冉让空气沉默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了这个决定。
“但是……”
大地,刚刚是不是震动了?
总之现在没人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就算是我也不清楚,回过神来就已经在山顶了,就是这样。或许只有我有这种感觉,这种不协调的感觉,而其他人,都是自然而然地认为刚才发生了一件很正常的事。
真是可怕啊!这种让人相信着未知的能力。
休吉姆正在山顶等着,身边只有两个仆从,查理有些诧异,但当他转过头看丁的时候,却发现他像早预料到一般镇定,甚至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走上前去,伸出手。
“辛苦您了。”他这么说。休吉姆也同样伸出手,握上去,没有回应其它的话。
“我们也不是无情之人。”丁继续说。
“身为皇室,应当以大局为重,不是吗?这样大家也能安心了。”两人不约而同放开了手。休吉姆的语气听得出是在说教,但他的力气却让预计的气势大打折扣。
“日后我们还需要您的力量,这个理由如何?”丁微微一笑,带着几分狡黠。
“相信你们的公主殿下可以做得很好。”
丁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一片耀眼的白飘入眼帘,仿佛将所有的光线裹在自己身上,而这里根本没有阳光,浓重的雾气遮挡了一切,他的光芒又从何而来?
“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哦!”这特殊的音质,让人既想沉浸其中,又忍不住要疏离,他的脸藏在帽檐下,只露出薄薄的嘴唇,轻轻上扬,慢慢开启,“休吉姆,你愿意舍弃托布里亚吗?”
“没问题。”让查理和丁都惊愕的干脆和笃定,他真的是一国之君吗?他真的是王冠选择的……
“二位,初次见面。”他缓缓转过身来,袍下白皙的手轻轻拨开帽檐,一双明黄的眸子探出,橘棕色的短发很快被浓雾覆盖,“圣克里丹王子朗祁卜,很荣幸见到二位。”
“朗祁卜……王子?您怎么会……欢迎来到雅戈达。”查理暗暗做了个深呼吸,他没想到还会有其他国家参与进来。
“哈哈!真是守礼,不愧是一代王啊!”他笑得很友好,随后又走了几步,让身体侧过来,保持一个中立的姿势,“如果托布里亚隶属雅戈达,那人民的看法就会不同了,对吧?”
原来如此,这就是那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吗?就目前来看,似乎这是最妥当的,休吉姆也愿意放弃领土。
“可以吗?”丁再一次确认,得到的是一样坚定的回答。
“可以。”
“那……公主殿下那边……”他握了握拳,喃喃自语。该怎么面对她呢?这才是他最为难的问题,就算是战争也没让他有过如此飘渺不定的感觉。
“一切,只能顺其自然了。”朗祁卜眼中满是悲悯。
“顺其自然?”查理心中一片茫然,他是在回答自己吗?还是说,也同自己一样,说给自己听罢了。
“有些事只能靠运气。”丁接下了朗祁卜的话,继续说道:“只能祈祷我们的性格恰好适合她。”
“刚好适合……”那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在查理心中迅速繁殖,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和肺都在急速膨胀,随时可能炸裂,这感觉让他全身都像只装了空气的气球,没有一点实用的东西。
“好了,我们走吧。”丁拍了拍查理的肩膀,坚硬得不像是正常人。
“妮娅莎……”
“帝斯娅,我没事。”她似乎不太舒服,一天睡了好几次,一睡着就叫不醒,而每次醒来,必做的一件事就是检查妮娅莎是否正常,对于这一点,妮娅莎表面看似担心,实则是十分欣慰的。
雅戈达城堡,这些人一回来就见到她站在门口,还未来得及行礼,她就一转身向楼顶走去了,看来已经知道,或者预料到了一切,总之,国书已经记载下了这一次吞并,自始至终她都十分平静淡定,事后,她让休吉姆一人跟她到了她的房间。
“一直以来,辛苦您了。”她说。
“谢谢您能理解,我……”他的脸色苍白,额头不断冒出汗珠,疲惫得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虽然他很努力地在支撑坐姿,不过还是未能如愿。
“不用勉强,很难受吧?这力量的代价不小呢!介意我问问您剩余的寿命吗?”柔和而宁静,如同无波的湖水,安静得让人恐惧。
“您都知道呢!明明是非魔。寿命啊……不到五年了吧!无所谓啊,已经都做完了,已经……实现了……”后面的话,更像是自言自语,他的额头和眼角全是透明的液体。
她抬头看向窗外,一片蔚蓝,几块云钉在上面,大概再过不久就会风化了吧?远处是一座山包,没有名字,就是一座普通的山包,墨绿的、淡绿的、深绿的植物,郁郁葱葱,将原本的土色覆盖起来。
“以后,托布里亚就拜托您了,日冉公主。”
“……”
何时,他竟已跪在自己身侧?她似乎是被吓到了,不过这感情也只有我能发现吧?她可是个出色的演员呢!
“我明白了。”她继续望着窗外回应。现在她想的是:帝普利斯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有其它的,我听不清楚,不是微弱,而是混杂,各种声音混在一起,有高有低,很难分辨,只是,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也有可能是我的错觉。
这些声音,都像处于死亡边缘的人才会发出来的,求生而绝望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