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郑日冉失踪的事只有那四个誓忠的人知道,为了不造成恐慌,毕竟人民对她的热爱程度还是挺高的。现在查理四人正在雅戈达商议营救计划,大概可以确定对方是谁,但即便如此还是没法入手,因为根本不确定郑日冉是不是在塔里特。
“丁,你怎么看?”这种情况,人们首先想到的就是丁,然而这一次,丁紧锁眉头,一声不吭。
他还没法去分析,满脑子都是当时郑日冉那一句“你不会想见到他”。他?布梭格吗?
过了一天,郑日冉在那间黑色的房子里还算安稳,布梭格也没为难她,但是,即使他什么都没说,她也能猜出他的目的。经过一天的调养,她的头和眼睛已经没事了,只是还会时不时觉得累。
“给。”
一杯纯黑的咖啡摆在惊愕的布梭格面前,他看看面无表情的郑日冉,又看看桌上的咖啡,伸手探测,没毒。他无法理解,投去疑问的目光。郑日冉什么都没说,布梭格略一施法,两只暗黄的眼睛放出光来,意识,是自主的。这下他就弄不明白了。
“这是……”
“早上见你没精神,一夜没睡吗?”
“嗯……”桌上的纸张还很凌乱,中央是一张图纸,郑日冉瞄了一眼,没有多问。布梭格怎么也没想到她的反应会是这样,试探了一句:“这是雅戈达的地图,军事资料我也掌握了,攻占只是时间问题。”
“嗯。”她冷淡地回应着。
布梭格实在忍不住了,他押了一口咖啡,苦涩的滋味在口中肆意的扩散,他浑然不觉,“你完全不介意吗?自己的处境、雅戈达的命运、家人的担忧,你全都不在意吗?”
“在意什么?现在都还好,以后的事不想去想,我现在还在头疼呢!”
“哈哈!这方面还真是……等等,你不在意雅戈达,王冠是怎么选择你的?”
这个问题,让郑日冉惊诧地打量起他,害的他也浑身不自在:这孩子突然怎么了?良久,郑日冉缓缓开口,像是怕惊动什么,“你,不知道?”
“……嗯,我是读过你的记忆,只知道你好像用了什么方法,具体内容完全没有。”
“那,那首歌呢?”
“你是说引你过来的那首?那是魔法的自然反应,会抽取你内心深处柔弱的部分,关于歌的来源意义之类的,我完全不知道,因为你的记忆是空白的。说起来你的记忆很奇怪,除了最近的高中阶段,以前的几乎没有,倒是一些课文公式之类的很清楚,其余的都是模糊的影子。”
“这样啊……”她的魂魄似乎被这一番话抽走了一半,刚刚恢复一点的身体也摇晃起来。
“没事吧?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布梭格看着她苍白的脸,起身扶住她。她挣开他的手,抿抿嘴做了一个笑脸。咖啡的苦味在房屋中蔓延,更让她难以忍受,险些晕倒在地,布梭格赶忙再次过去搀扶,“第一次遇见你这种人,知道未来会遭遇什么吗?”
“会……死吧?被你……他们都死了吧?”
“……嗯,你不怕吗?”他没法理解,这是他至今为止,第一个捉摸不透的人。再强大的魔法他也有办法穿透,却偏偏读不懂、看不透这个非魔。
“怕……不明白,没人……告诉我,为什么要害怕死亡……反正只是被你催眠,又不会痛苦……”
不明白,为什么害怕死亡?因为不会痛苦,所以不明白为什么害怕,因为没有人告诉她,为什么要害怕……因为,她曾经,连自己为什么活着都不知道,只知道死亡要伴随剧烈的疼痛,所以,选择活着。
“有人会难过的,即便你什么都没做过,没有任何功绩,也有希望你活着的人。”这些话,从他残留着咖啡的喉咙里飘出,倒像是说给他自己听。
“家人……对吧?”她笑着,眼中却不见任何笑的理由。
“是哦,给你看看吧!”布梭格手中凝结出一个屏幕,不久便出现了那间狭小的房子,然而,其中的景象却让他惊呆了: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一家三口其乐融融,除了那个不满五岁的女孩不时问上一句“我姐姐呢?”其他人,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仿佛一家人都在那里。布梭格查看了一下心情,担忧指数:32,18一般来讲,孩子不见了,担忧起码得上百,这两个人,五十都没有。
郑日冉没有说话,看着屏幕傻笑,笑着笑着头部一阵钝痛,她闭上眼睛,揉着头接着笑。
“你……是孤儿?”
“不是哦!我是失败者。”
“失败者?”
“嗯,学习和生活的……失败者……”话音未落,她迷迷糊糊软下来,布梭格这才想起来检查她的身体:温度超常。她发烧了。
布梭格把她送回房间,放到床上,“生病还到处跑,也不知道她那些下属是怎么受得了她的!”正欲离开,却发觉手腕被牢牢抓住。
他也大概能预料得到这一情况,不如说手是自动放过去的,思绪回到三千年前,那时候,似乎也有人这么做过,他什么都不记得,什么也记不起来,再怎么催眠也记不起来。
“为什么……”她在梦中呢喃,脸上滑下的泪痕,虽成一条直线,却交汇不到一起,“为什么……我明明那么努力了,为什么……不喜欢我……”
这些话,是对谁说的?家人吗?那些对她漠不关心的家人。
另一边,查理他们正在焦急地讨论,从早上开始饭也没顾上吃,丁决定放弃之前的纠结,转而投入到救援计划中去。
即便是发生比失去同伴还要痛苦的事,也要倾尽全力去救你!谁让他都誓忠了呢!
“万一不在塔里特,贸然过去恐怕她会更危险,而且就算在,也不知道具体位置,相反的,布梭格应该会掌握他附近的动静,想救她要想办法先取得联系。”
“但是,按历来的状况,她很有可能已经向布梭格誓忠了,王冠也已经掉落了,她失去了王位,对雅戈达不利,是不是应该先想办法提升一下雅戈达的实力?”瞬很担心雅戈达的命运,但也明白现在人们都在担心郑日冉,他也是左右为难。
查理从昨晚开始就没睡,僵着一个表情,现在听到瞬这么说,心头竟泛上一阵怒意,“不管身份地位,我的忠环上只有她的名字!”声音不大,但意志很明显,瞬也自知说错了话,道歉后转开了话题。
云层越积越厚,仿佛要将天空一并压下来。
“呃……”半天过去,郑日冉终于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仍是黑色的空气。
“醒了?”布梭格推门而入,方才他用瞬移脱身了,此刻他手里拿着一杯热水走进来,“你发烧了,先别乱动。”
“你不是会医疗术吗?还是说我不值得你动用力量?”
布梭格微微一怔,随即笑道:“你以为凭你的身体烧能退的这么快?”
是的,他用过了,也没问郑日冉怎么知道他会医疗。郑日冉抱歉地笑笑,突然想到了什么,“我睡着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刚想放下水杯的手蓦地停了,不经意握紧,放松,放下。这一系列动作郑日冉就明白了,她的目光复杂起来,飘忽不定。布梭格第一次看到她恐慌,这是比死亡还恐怖的事吗?
“我倒是没听明白,你的记忆还是空白。”
确认是实话后,郑日冉貌似放下心来,拿过水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起来。布梭格在一旁等她喝完,接过水杯后叮嘱她好好休息。
“塔里特没有过战争记录,你抓我不是为了侵略吗?”
“这种时候说政事,你还真是尽职啊!”布梭格调侃,明明几小时前还说不在意,“侵略太引人注目了,我对领土扩充也没什么兴趣。”
“如果他活着,真的可以接受这一切吗?独自一人尚且有骄傲的可能,你的出现只能让他觉得自己原来是个残次品,这样真的好吗?”郑日冉从没有如此流利清晰地说过一段话,她只是为了兑现一个承诺,她这么认为。
布梭格怔住了,手中的杯子重新放回桌上,他拉过椅子坐在桌旁,一只胳膊搭在桌面上,对上郑日冉的双瞳,“我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吗?”居然被她完全看透了,真是不甘心,从来没有这么不甘过。
“放弃吧,他不会喜欢这样的。”
“他还活着?”
“嗯。”
布梭格眼中闪过一丝惆怅,他或许不知道,这栋房子外正飞过一群不知名的鸟,而他的思绪也随着它们的速度回到了从前,他觉得,说与不说,都是一样的。
“我什么都不记得,印象里只有一句他们说的话,希望我可以平凡的生活,之后就是各种嘲笑的声音,直到1000岁那年,我的能力强大一点,才渐渐想起,母亲杀了父亲。我一直相信这是有理由的,然而不久之后我就发现自己的血脉不太对劲,那时候我才知道,自己真的是个异类。”他的表情越来越痛苦,越来越狰狞,仿佛要把现在回忆起的一切全都咬碎。
“你不知道方法,但是你的父亲知道,你不了解父亲,但是你的母亲了解,这就是催眠家族的悲哀吧?”
郑日冉像是在自言自语,却每一个字都让他听得真真切切,触动心弦,“另有原因吗?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想知道他活着,我想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他给的,这些本来就……”突然意识到,自己透露了太多了。
“他不会接受的,他现在有自己的骄傲。”郑日冉从床上下来,也不想再继续了,“能帮我个忙吗?”
“知道自己的处境吗?”他轻笑。
“知道,所以不强求。”
“说吧。”他对郑日冉还是稍有好感的,只要不打扰他的计划。他甚至打消了杀她的念头,本打算让她和那些臣子玩一会就处理掉的,一个非魔也没什么见识,不过现在他的看法不同了。
郑日冉一点犹豫都没有,“据说,只要能力足够,可以整体更换身体的血液。”
这个要求着实让他为之一惊,这女孩,想更换血脉?她的眼睛很清澈,她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换血这种事,理论上是有的,但还从未有人尝试过,一来是风险太大,更何况她想换的一定是魔国的血,但是身体机能未必撑得住这份力量,即便是魔国人都难免遇难,别提一个虚弱的非魔;二来,更换血液,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也是和亲人断绝了关系吧!父母和孩子经常说身体里流着对方的血,如果换了血液,这句话也就不成立了。他知道,她的心里并没有装着亲人,也不怕死亡,但即便如此,也会震撼。
最终,他还是答应了,“血液类型呢?”
“不知道,如果可以,不想跟任何人重合。”
“那,就都混在一起好了,所有血型,这是唯一没有人用过的。”
她思考了一阵,还是点头了。布梭格站起来,“培养血液还需要几天时间,你命令他们不要过来。”说完就出去了,随后又走进来,“忘了一件事,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谁知道,觉得应该在那。”
布梭格对着她的眼睛盯了好一会,看不出说谎的样子,也就没再追究。只有我知道,这次,她说谎了。
查理那边,郑日冉的命令貌似传到了,“可恶,居然让她命令我们!”
“现在怎么办?”
“冷静,一定会有办法的,她也不是好对付的类型!”
四人紧咬着牙,丁和达尔泰更是焦虑。窗外,天空已经放晴,洁白的云朵映着阳光显得格外轻柔。
三天后,血液培养完毕,郑日冉跟着布梭格来到一个房间,只有一张床和一口水槽,水槽里满是鲜红的血。郑日冉在床上躺下来,布梭格没有急着催眠,“先给你看点东西吧!”掌心一翻,屏幕上出现了查理的身影,他正在书房拼命查阅什么,丁也在,还有瞬和达尔泰,“还有人在担心你呢!所以,我的目的其实已经达到了,而你,必须活下去。”
郑日冉轻轻勾起嘴角,没有表态。
工程开始了,随着橡胶管吸出的血液,郑日冉的脸越来越苍白,黑衣裹着黑色的薄被,活像一具尸体。
日子一天天过去,为了保证完全更换,放血的时候,布梭格一直用魔法将身体半边的血液全部逼出,血抽到一半后另一端开始输入新的血液,郑日冉的脸色也有些许好转。这段时间,总觉得异常的安静,哪里都是。
终于,随着地面的撞击声,郑日冉睁开了眼睛,却不见布梭格,他已经倒在了地上。她刚想去扶,他又站起来,“身体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
“这样啊,我现在没力气,等会帮你抹掉忠环……”话音未落,金属碎裂的声音震动他的耳膜,随后,映入眼帘的是忠环化成的粉末。
“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吧!”
布梭格没有太惊讶,他觉得,这女孩会做出什么都不奇怪。他休息了一会,感觉到魔力恢复了一些,拉过她,“我现在送你回去。”说着,瞬移到雅戈达城堡。
查理正在门前散心,这几天他的胸口堵得厉害。正走着,就看见两个人影,他简直不敢相信,还没说什么,一个人就跌在他身侧,他反应还是很迅速的,接住那个人,“布梭格……王子?”
“把这个人当做俘虏带回去,”郑日冉故作冷淡,却掩不住那狡黠,“顺便帮他治疗一下。”
还有些意识的布梭格忍俊不禁,然而下一秒就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