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攻第七大道的警力在长滩艺术馆前遭受了神秘伏击,这伙来历不明的恶徒人数众多,且在此恭候多时。长滩艺术馆是东区最大的私人园区,位于第七大道的交通枢纽处,也是通往太平盛世的必经之地。
“火力压制!!”
“特勤一队二队左侧迂回,老子要在十分钟之内打下这个破馆子!”
皮靴点地声连绵不绝,警队在路口横车一片,蓝红灯交织在漆黑夜色里。
在中心处的黑色防爆车群中,蹲伏有几位飒爽警官,其中一人横枪身前,正对着耳麦有条不紊地发布指令。
现场指挥是sh警方的二把手,本名王朝阳,部属们背地里称他为“铁瘸子”。
王朝阳是sh警署中有数的实权人物,早年在军队服役,退伍后经由家里的安排辗转来到sh。
由于行武出身,王朝阳办事雷厉风行,在多起重大刑侦案中表现突出,如果不是最近破掉“红瞳碎尸案”的李国华异军突起,王朝阳几乎就内定了下一任sh警署署长。
长滩艺术馆内藏有大量宗教风格的艺术品。很多都是上百年历史的古物,分别来自四百年前传道天下的三大宗教:天主教、伊斯兰教与佛教。
这是一所私人艺术馆,馆主人雄厚的财力毋庸置疑。
各种宗教风格的浮雕、石柱、雕像百花齐放。科林斯式的、多立克式的、罗曼式甚至是最知名的哥特式,收藏内容大到建筑遗迹,小到把玩手件应有尽有。
不说这些藏品的价值在市面上开到了天价,单单是这块位于第七大道的黄金地段就是个天文数字。
艺术馆主人的身份虽未公开,但已是业内公开的秘密:一位来自远东共和国北方的超级财阀,门人弟子不计其数。
如果说共和国的南方还有“中华白氏”、“南洋阮氏”等宗族群雄逐鹿,那么北方就是那位人物的铁桶江山。
“全面进攻长滩艺术馆!”
这道指令一经落实,漫天飞来的枪子将彻底摧毁馆内的一切。
王朝阳声音冷漠,他在下达指令的同时眼皮都没眨一下,仿佛这块寸土寸金的私人领域只是个公共厕所之类的地方。
他在此起彼伏的警笛声中下达了进攻命令,sh警方的枪口齐齐对准了主馆大门,那里是一片洛克克风格的精致石柱。
馆主人将来的私下报复先撇开不谈,单是馆内极具艺术与考古价值的众多藏品…万一有个子弹无眼,打坏了只墙片瓦…由此造成的一系列后果,即使是站在人类文明宝库的高度上,也是笔难堪承受的损失。
这条命令已经无法用鲁莽来形容,简直就是胆大包天!
“铁瘸子”似乎意已决,长滩艺术馆诡异的剪影倒映在他漠然的脸上,那片园区里的浮雕光怪陆离,张牙舞爪。人们会产生肃穆的情绪,但在这片夜色之下,却无法叫人生出一丝敬意。
从前的人把这视为神圣么?这些背负宗教之名的衍生品,只能在阳光下才能熠熠生辉吧。
“荒谬。”
王朝阳一声冷哼,脸上神情似笑非笑,他此时倒是有些毛骨悚然。
“人民即正义。”
铁瘸子轻声说,这才是属于他王朝阳的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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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滩艺术馆c1片区是属于天主教的展区。
所有艺术藏品陈列有致,c1的管理员可能是位执念颇深的处女座,宫殿内罗列的经文与绘画都按缜密的时间排序。其中分支的藏品哪些是东正教、哪些属于新教都有严格的区域进行划分。
这座建筑风格夸张的“修道院”是c1片区最著名的观光点,一座哥特式的“浓缩型”教堂。
里面模仿了千年前最著名的艺术大师——达芬奇在《最后的晚餐》里的场景,以石雕的方式进行了完整的场景重现。耶稣本人以及十二门徒的音容相貌、餐桌上的杯盘排列哪怕是滚落的水果都被雕刻入微。
雕塑群《最后的晚餐》完成于公元2098年,作者是当时一位名不见经传的雕塑学徒——卡希尔。他也凭借着作品《最后的晚餐》进入公众视线,从此平步青云,在那个宗教艺术凋零的年代一枝独秀,最终成为举世瞩目的一代宗师。
当人们在后世谈论宗教与艺术的时候,都没法绕开这位时年仅有21岁却天赋卓绝的年轻人。卡希尔的思想改变了那一世代的浪潮,他的辉煌始于宗教,却在人生最绚烂巅峰的时候,以一己之力完成了单人舌战三教的壮举。
“卡希尔彻底结束了主流宗教在人间的传承,在他的时代过去以后,那些宗教典籍都成为了考古文物,只具有佐证历史的效力。”
耶稣的怀里坐着一位年轻人,圣人的悲天悯人与他的玩世不恭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这片雕像群享受过游人无数的观礼,它们的tú piàn出现于各大社交媒体的头条版面上。人们在瞻仰雕塑的同时,无不怀揣着对那位400年前伟人的憧憬,别说大大咧咧地坐在雕像怀里,即使是游客拍照用的shǒu jī都要仔细关掉闪光灯。
眼下这位年轻人正漫不经心地坐在“耶稣”的大腿上,乌黑发梢软软地压过眉线,他卷着耳边的刘海一边哼着情歌。
“可惜这个卡希尔并不是我们熟悉的樂土藩神父呀。”年轻人听着馆外传来的枪声,仿佛在听一场云淡风轻的夜雨。
“网上有那位大师的遗像,我倒觉得卡希尔神父更好看些。”
年轻人周围围拢着四条漆黑的身影,或坐或立,他们把雕像群《最后的晚餐》当成了居家沙发。
有人翘着脚坐在“餐桌”里,也有人干脆把十二门徒之一的“达太”当成了石柱子,毫无歉意地依身其中。
算上耶稣怀里的年轻人,这五位沉默的男生统一穿着黑色衣裤,他们脸上的黑口罩中央都绘了一柄锋利的bǐ shǒu图案——
——在今夜疯传地下世界的小道消息里,他们本该像落水狗一般逃亡东区。
在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前,这五位男生经历了天堂与地狱的反转,他们在西区的产业被人以绝对的暴力完全扫清,失去大本营的他们成为了sh第一批被“淘汰”的地下势力。
西区黑夜世界,“雨林刀”势力最核心的五人!此刻正悠然地休憩在长滩艺术馆里,而馆外已是光弹连天!
“今夜之后,西区再无‘雨林刀’…”有人轻声叹息。
靠在“达太”身上的男生有着一头披肩黑发,此时月光柔柔洒来,他的五官本就柔美,很多时候比女生都要秀气。雨林刀的兄弟平时都会借着酒气斗胆称他一声“沙姐”。
“白敬坎答应过我们,沙迦。”耶稣怀中的男生安慰道,雨林刀标志性的黑口罩被他挂在白皙的下巴上。
“外人眼里的‘雨林刀’拥有数不清堂口兄弟,我们是整个西区最大的黑市组织者。可圈内人都心知肚明,雨林刀终究是靠我们五人撑下来的,雷声大雨点小,跟其他西区的势力比起来,我们是最弱势的一方。”
“可那里面有很多…”
“有很多跟着我们从樂土藩一路拼过来的兄弟,你又开始了沙迦。”
“只要不成鬼,终究是外围么。”沙迦低下头,秀发如黑瀑般垂落,遮住了他宛如少女的容颜,也压下了他心口没说的话。
是不是没了这双红眸,他也会像馆外无数的雨林刀兄弟一般,成为可有可无的弃子,最终变成倒在警方枪口下毫无价值的炮灰…
“只要跟白家找来的人配合好一些,拦住条子半个小时不成问题。”耶稣身上的男孩又说。
沙迦冷冷一笑。
“你还是站队了,苔郎。”
在作品《最后的晚餐》中,左数第四人是最后出现的“犹大”,他与主同行了三年,在这三年中他与耶稣同吃同睡,却在最后以三十块钱的价格将耶稣出卖给仇敌,导致耶稣最终被钉死于十字架上。
苔郎轻轻仰头,正巧对上石雕“耶稣”垂下来的目光。在过去的这一晚里,苔郎始终坐在“耶稣”的怀下,他很好奇这位圣人最后的心境该是何等的复杂,因为从各种文献上看,耶稣在举行最后的晚餐之时,就已经猜测到了那个叛徒是犹大!
而《最后的晚餐》所要体现的,正是当耶稣说出“我实话告诉你们,你们中有一个人要出卖我了!”之后,十二门徒脸上迥异的情感呈现,或愤怒,或复杂,或悲伤。
多么像此刻的雨林刀五人!
“记得400年前的那位卡希尔说过:犹大的背叛固然可耻,可没有一种选择是绝对单向的,它一定是在与外界不断的碰撞中达成的妥协。”苔郎伸手抚摸石像耶稣的侧脸“你也会让别人失望啊,当然啦,天上是神,人间是人,人们降生于世就注定了不会完美。”
“毕竟,再漂亮的姑娘,也一定会有拉很臭大便的时候。”苔郎淘气地吐了吐舌头。
“沙迦的担心没有错,你应该再跟我们商量商量的,像你说的,雨林刀里只觉醒了我们兄弟五个。”坐在石桌边上的另一位男生突然说。
“在外面拼命的雨林刀兄弟大多数都是普通人,樂土藩出身的还不到十个。”苔郎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沙迦的怜悯也是有限的,他没有把所有兄弟都一视同仁。”
“苔郎!”沙迦怒道。
“想想看,我的选择有错么。看看跟他们站队的都是什么下场。‘pū kè牌’够强吧?大鬼小鬼、四张花色的领头人以及分属麾下的十三张牌,那可都是彻底觉醒的亚种。”
“那你为什么就不想想日裔派,想想那位被白家垂青的korokawa!”长发的男生怒不可遏。
“把生死交给别人的一念之差?那我还不如成为犹大。”苔郎笑道“有什么好怕的,耶稣能提前知道犹大背叛,可他们又不是耶稣。”
“犹大在最后也是羞愧自杀的,他死在了耶稣之后。”石桌里的年轻人再次说。
“那就不羞愧好了。”
苔郎眨了眨眼睛,像人畜无害的少年。
他不认为自己的决定有什么问题,一切都是天经地义,如同太阳照常升起。
“为什么要羞愧,我们受着他们的好了吗?”苔郎又问。
这间“教堂”顿时静了下来,那种死寂与《最后的晚餐》截然相反。活着的人沉默了,倒是已经沦为石雕的十二门徒还在窃窃私语,仿佛在遥远的地方怒吼出声。
“‘西亚人酒店’‘城北帮’‘鬼人众’以为他们赢了,是,他们三家势力联合到一起当然能推翻小小的‘雨林刀’,这太绰绰有余了。”
“他们以为自己是按了白家的指使在行动,可我们又何尝不是。雨林刀比他们知道的都多。早在进攻开始之前,白敬坎就带来了新的指令。大部分雨林刀成员都提前渡过了黄浦江,在早些时候潜伏进长滩艺术馆,守在了这条通往‘太平盛世洗浴中心’的必经之路上。”
苔郎下巴里的黑口罩随着说话声不断颤动,他不像教堂内的其余四人,总喜欢用口罩遮掩自己真实的面目。
苔郎会把口罩挂在下巴里,只是因为他“雨林刀”的身份,但内心坦荡的人就该大大方方地露出五官,何况他苔郎又不丑,外边那些小姑娘都说他长得像明星呢。
一团沉甸甸的黑袋子被扔在耶稣身前的石桌上,其中黏糊的声音让人听来就像一块块染血的生肉。
教堂里的月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五双红色的眼睛,五位年轻人围在了石桌边上,像野兽的呼吸与丧尸般的堕落。
“‘西亚人酒店’所有的亚种之心,属于犹大的三十文钱。”苔郎笑道,咧开一排白森森的牙齿,在**即将失控的瞬间,石壁里倒映有五条扭曲病态的影子。
他们即将在这里开始最后的晚餐,在神悲悯的注视下大快朵颐。
“履行谈判只能通过枪与火,但那已是势力划分结束后的事情了。我们就当那位活下去的叛徒吧。”
苔郎觉得自己这次一定骗过了白敬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