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尊重,朱如快步走上前去,笑脸相迎,拱手一礼,道:“郎大夫你怎会在此?”</p>
</p>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若是常人,可能会虚情假意客套一翻。</p>
</p>
可郎一浪是谁?</p>
</p>
他本就脾气古怪,又是极为护短之人,好不容易收个中意的弟子,可转眼间就被眼前这人诬陷,他又怎么会不生气,又怎么会给这人好脸色呢!?</p>
</p>
他不但打了,而且还是在众rén miàn前,当面打。</p>
</p>
只见郎一浪神态倨傲,肃穆不语,双手负后,身体宛如一根木桩一样,就那样静静地伫立着,眼中一片漠然,看也不看朱如一眼,就好似在告诉他:“就凭你,也配和我说话?”</p>
</p>
这是漠视!是无视!是藐视!</p>
</p>
世上最尴尬和最令人难以接受的事,莫过于,热心的去和你自认为熟悉的某人打招呼,而那人却把你当路人对你不屑一顾,置之不理。</p>
</p>
朱如的笑脸顿时就僵住了,心中羞怒交加,怫然不悦,热心的问候却换来郎一浪的无视,这使他在众rén miàn前,颜面尽失,下不来台,简直比当众扇他的脸还难堪。同时也暗暗记恨郎一浪,当然,更恨自己,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子,要不是自己嘴贱去打招呼,又怎么会让郎一浪羞辱呢!</p>
</p>
虽说朱如心中愤慨,脸上却是如常,极不自然的笑了笑,悻悻走开。</p>
突然又回过头来,冷冷一哼,眼神恶毒地盯了宁飞羽一眼。</p>
</p>
他也不是傻子,郎一浪的反常举动,让他隐隐觉得和宁飞羽脱不开关系。</p>
</p>
宁飞羽神态自然,把朱如当空气一般,也不理他。</p>
</p>
一时间整个衙门大堂的气氛尴尬不已。</p>
</p>
杨伟见状想要化解这尴尬的气氛:“咳咳…李旭你快去通知大人,就说人已经来了,让大人快些出来。”</p>
“是。”李旭应了一声就朝着里堂跑去。</p>
</p>
“郎大夫您稍等片刻,很快大人就会出来。”</p>
“好。”</p>
“要不我给您搬把椅子,让你老坐着等?”</p>
“无妨,你忙你的,老朽还坚持的住。”</p>
“那好吧!”</p>
杨伟边说着就向朱如走去,附耳小声向他解释郎一浪和宁飞羽的关系。</p>
</p>
杨伟要提醒朱如做好心理准备,现在郎一浪横插一脚,已经不止是小乞丐的事,浪一浪在镇上可谓是德高望重,不是好惹的,别到时候羊肉没吃到还惹一身骚。</p>
</p>
朱如听后连连点头,不过也没打算放弃。</p>
</p>
“是他徒弟又怎么样,他不过就是个大夫而已,在黄泥镇还有谁比我妹夫势力大?得罪我照样弄死他…”朱如想着想着,嘴角慢慢挂起一丝寒冷笑意。</p>
</p>
许久后</p>
</p>
一位妇人挽着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头从后堂走了出来。</p>
</p>
老头身材有些佝偻,衣着简洁得体,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摔倒,一双老眼明亮而又深邃,好像任何事都逃不脱他的法眼。</p>
</p>
老头向堂内扫视一圈,最终把目光停留在宁飞羽身上,双眼渐渐地眯起,仔细的审视一番宁飞羽,他要看看能让郎大名医收为徒弟的小乞丐有何过人之处。</p>
而就是这平凡的一眼,却好像带着一股无形的极强威势,使人不敢与之对视。</p>
</p>
宁飞羽和他目光交接一瞬,就是这很短的一瞬,双眸就像针扎一般刺痛,身体宛如跌进万丈冰窟浑身哆嗦,心底冰凉的寒气蹭蹭直冒,吓得赶紧移开双目;饶是如此也是浑身不自在,寒毛根根立起,不寒而栗! </p>
</p>
寻常老人的目光应该是慈祥柔和的,而这老头的目光却充满了狠厉阴鸷;想来这老头定是心狠毒辣,精于算计之人,只有经常掌人生死的人,才能散出这样的目光。</p>
</p>
老头看了许久,眉头越皱越深,也看不出什么子丑寅卯,随后,老头又看向郎一浪,两人相视而笑,轻轻颔首,这样算是两人互相打了招呼。</p>
</p>
而那个妇人只能算中人之资,身材倒是窈窕,衣裳也是华贵亮丽,可脸上却是糊了一层厚厚的脂粉。</p>
</p>
宁飞羽不喜欢这种浓妆艳抹的类型,嫌弃地瞥一眼就移开了双目。</p>
</p>
而那妇人也是扫视一眼宁飞羽,眼神中充满不屑之意,随后又看了看朱如一眼,微微点头,好像是在暗示“放心吧!有我在,尽管大胆的去做吧!”</p>
</p>
很快老头走到衙门大堂正中间的法桌前坐下,妇人则站在他旁边。</p>
</p>
此二人正是赵德润和朱如的mèi mèi朱珠。</p>
</p>
赵德润本来没打算理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种事交给下人去办就好;但听说郎一浪在,不敢怠慢,这才匆匆忙忙地出来。</p>
一年前赵德润身患重病,其他大夫都束手无策,最后找到郎一浪才帮他把恶疾祛除,严格说,郎一浪是他的救命恩人也不为过。</p>
正是这样的原因,赵德润才出来一见。</p>
</p>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郎一浪有钱啊!</p>
</p>
赵德润早就想剥削朗一浪一番,但碍于他在镇上的声望,一直没敢动手;可现在不一样,他的徒弟犯了事,落在赵德润手中,如果他在乎徒弟,想保护徒弟周全,那还不被狠狠地敲上一笔!?</p>
</p>
赵德润又和朗一浪寒暄几句,还假惺惺的给郎一浪赐了坐,方才处理朱如失窃一案。</p>
</p>
赵德润还装作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甚至没有要求宁飞羽下跪,一些没必要的繁文缛节该省的也省了,真是给足了郎一浪面子。</p>
</p>
接下来就该原告朱如上场指控了!</p>
</p>
首先,朱如一顿哭诉,把编的鬼话说一遍,不时朱珠还在旁边帮腔,只是没人听他们的,就连赵德润都懒得听他们胡扯,坐在椅子上哈欠连天。</p>
</p>
朱如说了半个时辰,终于说完了!</p>
</p>
大概说的内容是,昨天傍晚,天寒地冻没顾客来买包子,他就离开摊位一会儿。</p>
</p>
离开时见宁飞羽正在摊位不远处乞讨,那时候也没在意,毕竟以往也离开过,也并没有丢失过东西的先例。</p>
</p>
可昨天等他回来时就发现包子铺失窃,这时宁飞羽已经不在他的铺前,所以怀疑是宁飞羽趁他不在的期间,偷偷溜进去,盗取大量财物。</p>
</p>
原本朱如只想说失窃几两银子,得到朱珠暗示,改变了想法,张口就说丢失的财物达五百两之巨。</p>
</p>
朱如正是抓住郎一浪多年来都不曾收过徒,现在突然收了,想来这个徒弟对他很重要,所以才开出五百两;但也没敢多开,毕竟这个徒弟刚收,要是开太多,他甩手不管,那一分也得不到;现在开出的这个数目,在朱如看来都觉得太多,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p>
</p>
宁飞羽听得目瞪口呆,到现在还以为朱如是为了昨天偷他包子的事,故意想整死自己;却不知道他们的目标早就盯上了朗一浪。</p>
</p>
堂外的镇民也是惊讶不已,纷纷开始议论起来:</p>
</p>
“这朱如的良心真是歹毒,这分明是想把小乞丐往死里整呀!要知道五百两可是数目巨大,一旦坐实他的罪名,那可是要判死刑呀!”</p>
</p>
“他就是一个卖包子的,能有五百两?他是在开玩笑吧?!”</p>
</p>
“谁叫他的妹夫是赵德润呢!要是我有这么个妹夫,我开五千两都行…”</p>
</p>
“这两年还好一点,要是前些年,根本不用审,土匪就会来你家。”</p>
</p>
“嘘!小声点!”</p>
</p>
“……”</p>
</p>
一些镇民小声讨论着,同时借机讽刺或发泄对赵德润的不满。</p>
</p>
郎一浪倒是淡定的很,坐在那里岿然不动。</p>
</p>
他早就知道今天肯定是要“出血”,只是多少的问题。五百两对他来说,数目倒是不大,他还是拿的出。现在还没到他表态的时候,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静静等待。</p>
</p>
朱如陈述完,就该轮到赵德润问话。</p>
</p>
等了良久也见没有动静。</p>
</p>
人们望向堂上,只见赵德润正在打瞌睡,朱珠伸手掐了他一把,这才装作蓦然惊醒过来,过一会儿开口道:“说完了吗?说完就散了吧!”话毕,佯装就要退堂而去。</p>
</p>
赵德润这只老狐狸,心里很清楚,这件案子没法审。</p>
说到底那些财物都是子虚乌有,不足以判定宁飞羽有罪,如若强行判定宁飞羽输,那势必要得罪郎一浪。</p>
可他的目的是要让郎一浪乖乖地拿钱,现在还不愿和郎一浪撕破脸皮。</p>
</p>
既要拿到钱又不能得罪,要做到这两样实在太难,只能先装糊涂。</p>
</p>
赵德润起身走了两步,见还朱珠还没阻止他,心中怒骂:“你个傻婆娘,你以为带你来是看戏的吗?真是猪脑子…”心中虽然不高兴,但他还是向朱珠猛眨眼睛示意。</p>
朱珠一怔,立刻就反应过来,毕竟同床共枕过,这点默契还是有的!</p>
朱珠美眸朝赵德润狠狠一瞪,扬起手掌重重地向法桌一拍,气恼地骂道:“你个老东西,合着我哥哥的财物白丢了?今天要不审出个结果,谁也不准离开这个大堂。”</p>
众人皆是一惊,官差面面相觑,心里嘀咕:“夫人什么时候敢管大人的事啦!?”</p>
赵德润脖子一缩,老脸露出无可无奈的神情,又乖乖地坐了回去,嘴角显露一抹苦涩笑意,看向郎一浪。</p>
意思就是说,看吧!其实我不想管这事,可是没办法呀!</p>
作为同样是老狐狸的郎一浪,他又怎么会不清楚呢!</p>
郎一浪脸上神色不动,心中一阵鄙夷:“你什么时候惧过内?你当我不知道你们两人在演双簧啊?想要钱就直说,何必搞那么多弯弯绕…”</p>
过了片刻,赵德润正色道:“郎大夫,你怎么看这事?你觉得朱如的话可信吗?”</p>
做为主审不是该问被告吗?却问也不问宁飞羽,而是直接问郎一浪。</p>
那其中的含义就有意思了!</p>
如果郎一浪说可信,那好,赔钱吧!</p>
如果说不可信,那朱如肯定会说‘你是小乞丐的师傅,你所说的话不能信。’然后再审宁飞羽,到时候没审出赃物,肯定又会说‘你们师徒是一伙的,赃物是被你藏了起来,我要求搜查你的药铺。’</p>
若是官差进了药铺,那就要平添许多变数。别忘了很多官差以前可是土匪强盗,要是顺走一些名贵药材,那损失的可不止五百两。</p>
赵德润这一问还有个目的,就是在测试宁飞羽在郎一浪心中的地位。</p>
要是郎一浪表示撒手不管,那就不用再审,宁飞羽直接就是个死;倘若表现的太过干脆,愿意帮宁飞羽,那可能五百两还不够,还得往上涨涨。</p>
</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