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扭头抬眼望去。</p>
是一位穿着灰色大氅,身材佝偻,胡子花白的老者,左手牵着一个身穿白色狐裘的小女孩,右手遮挡着小女孩的视线,不让小女孩看眼前血腥的场面。</p>
黄泥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老板凭借多年在此地经营包子铺,这个镇上的人基本都认识,老板可以肯定,眼前两人不是黄泥镇人。</p>
老板心中腹诽:“一个外乡人还敢多管闲事,惹火了连你一起揍。”轻蔑的扫视一眼老者,不以为意,扭过头来,再次扬起了擀面杖。</p>
老者有些愠怒,沉声喝道:“叫你住手没听到吗?你再打他,他就要死了!”</p>
按理说,老者见过太多的血腥杀戮,以他现在的心境,世间的事已经很难让他动怒。不知怎么的看着眼前的场景,居然触动了他的心境,真是奇怪的紧!</p>
小女孩想要看清眼前的情况。</p>
柔荑小手使出浑身解数也推不开遮挡视线的手。</p>
气鼓鼓的俏脸变得红扑扑,穿着白色马靴的小脚狠狠的跺着地面,小脑袋一扭,水汪汪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老者。“哼!讨厌的臭老头,敢让本姑娘不高兴,看我不掐死你。”恨恨想着,嫩白小手报复性的掐着老者。</p>
小女孩的力气太小就像挠痒痒一样,老者任由小女孩掐着也不管她。</p>
老板不耐烦道:“你是谁啊?少管闲事!”</p>
老者回答道:“我是路过此地买包子的!你这么殴打一个孩子,你于心何忍,良心何安?”</p>
老者自认为不是善人,他见过太多生死,像这样的蝼蚁死上百万,他也不会皱下眉。他来这里本是为了返璞归真,刚才看见此场景触动了他的心境,让他隐隐有突破的感觉,所以才帮宁飞羽说了这句话。</p>
“你助我触动心境,我帮你说句话,不欠因果!”老者是这样想的。</p>
老板叹息一声,解释道:“唉!你以为我想打他吗?你是不知道,这个小畜生实在是可恶。整天赖在我这里影响生意不说,今天居然还敢偷我的包子!你说我大冬天的卖个包子我容易吗我?”老板居然恶人先告状。</p>
小飞羽艰难的爬起孱弱的身体坐在地上,怒斥道:“你胡说!要不是你骂我,我会……。”</p>
“行了!行了!别吵了!不就是几个包子嘛,能值几个钱。”老者打断了宁飞羽的话,他来是为了给小女孩买包子,又不是来判断是非对错,既然替宁飞羽说了一句话,确保性命无虞就行,他也不想听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老者浑浊的目光移向老板,问道:“包子多少钱一个?我替他赔了。”</p>
小女孩最爱干净,平时有一点脏她都受不了。看着小马靴上沾满了泥土,突然她灵机一动,调皮的抬起小脚往老者身上蹭。眼珠转了转小脑袋往下一钻,看见血肉模糊的宁飞羽,吓得小手赶紧捂住眼睛,又从指缝中偷偷的瞄着宁飞羽。</p>
老板听老者要赔他钱,心中一喜,摸着下巴回答道:“包子二文钱一个。”</p>
老者眯起眼,意味深长的一笑,回答道:“好!给我来几个吧!”又低下头问小女孩:“小灵儿,你要吃几个?” </p>
小女孩娇声道:“我要吃这么多。”伸出肉肉的小手,五个小手指动了动,示意她要吃五个。</p>
看见裤脚满是泥土,老者板起脸,沉声道:“呃?你吃得完吗?可不许浪费哟!”</p>
小女孩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怯怯的偷瞄着老者,道:“不,不可以么?”不舍的把拇指勾下:“那吃这么多,不能再少了。”小脑袋就像是个拨浪鼓摇晃着。</p>
老者看着小女孩并没有责怪她,和蔼可亲道:“小灵儿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p>
“他在骗你们,他就是个奸商,包子只要一文钱一个,别被他骗了。”宁飞羽提醒道,他本不是多话之人,人家爱卖多少就是多少,也不关他的事。但是老者为他说话,他也不忍心他们被欺骗。</p>
老板脸色瞬变,狠毒的目光盯着宁飞羽,好像要把他杀了一般,一瞬间又恢复平静,对着老者解释道:“别听他的!他是怀恨在心故意这么说的,就是想破坏我的生意,真是居心歹毒。”</p>
小飞羽还欲争辩。</p>
老者抬起手掌止住了宁飞羽,微微颔首,示意他不要再说,露出一个满含深意的微笑,对老板淡淡道:“给我来四个吧!”</p>
老板快速跑向摊位,丢掉沾满鲜血的擀面杖,取出四个包子用油纸包着,递给小女孩。</p>
小女孩接过包子,情难自已的在地上乱蹦乱跳,情绪激动道:“这就是小包子么?好香呀!我终于吃到小包子了。” </p>
老板和飞羽瞠目结舌。</p>
这都是什么人啊?吃个包子激动成这样!</p>
看着小女孩子高兴的样子,老者苦笑不得。</p>
这是小女孩第一次出门,在家中哪里有这么低端的食物,要不是听弟子说起外面的见闻,小女孩根本就不知道还有包子这种食物。</p>
老者掏出钱袋,趁他付账的间隙,小女孩突然朝着飞羽跑来。</p>
看着浑身是血的飞羽,小女孩又不敢靠近。看见地上的破碗,蹲下身捡了起来,取出两个包子放了进去,又把碗放在地上。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怯怯的看着飞羽,嗫嚅道:“喏!给你的,拿去吃吧!”</p>
宁飞羽看了一眼女孩,见她有些畏惧自己。旋即露出一个微笑,老气横秋说道:“谢谢你,小姑娘!”</p>
宁飞羽比她也就大个一两岁,女孩有些气恼,嗔怒道:“哼!不许叫我小姑娘,叫我灵儿或者云灵。”</p>
宁飞羽以为她生气了,低下小脑袋,喃喃道:“那我叫你灵儿。”</p>
云灵又觉得叫‘灵儿’不合适,扬起柔荑小手连摆“还是叫我云灵吧!”</p>
“好!云灵。”宁飞羽应了一声,向着破碗爬来,云灵吓得赶紧往后倒退。</p>
看着他拿起包子不吃,云灵问道:“包子可好吃了,你怎么不吃呢?”</p>
宁飞羽用衣袖擦了一下唇角的血,咧嘴一笑:“我不饿。”可是不争气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响个不停。</p>
云灵咬了一口包子嚼着,疑惑的皱起秀眉,明明他就很饿,他怎么要骗人呢?有些生气的说道:“快点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要是不吃我就不给你了。”</p>
“行,我吃。” 宁飞羽拿起包子咬了口,包子上还占了淡淡的血迹。</p>
老者走过来打量一翻宁飞羽,莫名其妙的摇头叹气,也不晓得他为什么会这样,真正是奇怪的很。</p>
“回家了灵儿。”老者轻轻拍了一下云灵的小脑袋说道。</p>
“嗯。”云灵应了一声,蹦蹦跳跳的当先走着,老者紧随其后。</p>
走了几步,老者摸出一锭银子,不着痕迹的丢在地上,故意让宁飞羽看见。</p>
宁飞羽毫不犹豫的提醒道:“等等!你东西掉了。”一点都没有占为己有的意思。</p>
老者停下步伐满意一笑,扭过头来又是一脸的愕然,云灵也扭头看了过来。老者蹲下身体捡起银子,感激道:“谢谢你小伙子。”</p>
宁飞羽摆手道:“不用谢,不用谢,应该是我谢谢你们才是。”</p>
老者满意的点点头,疑惑问道:“你本可以等我们走了,你再捡起银子,那样你就不用大冬天的乞讨了,你为什么不呢?”</p>
宁飞羽微笑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虽然穷,但我也有骨气,何况你对我有恩,我如果视而不见,那我良心何安?”说着又鄙夷的看了一眼包子铺老板。</p>
老者有些羞愧,想不到一个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来是自己狭隘了。</p>
云灵知道老头是在试探他,没好气的白了一眼老者,伸手抢过银子丢给宁飞羽,道:“喏!这个给你了。”</p>
宁飞羽摇头苦笑,捡起银子朝着老者丢去。他不是不想要这些银子,反而现在需要银子救命,只是一个孩子又怎么能做大人的主,何况是足有十两的银子。他从小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一个包子才一文钱,十两银子可以买一万个包子。</p>
老者接过银子,朝宁飞羽走来。</p>
老者蹲下身,拿起飞羽的手掌,把银子放在他手中,示意让他收好。</p>
宁飞羽没有注意到,在老者递给他银子的时候,老者手掌中有一团淡淡的紫色气体。在接触飞羽的一瞬间,气体已经游走他的全身,不着痕迹把他的伤治好了八成。</p>
得到老者的赠与,宁飞羽也不客气的收下银子,激动的双膝跪地,连磕三个响头道谢:“谢谢!谢谢!请问你们家住何方,等我有钱了我再还给你们。”</p>
老者露出慈祥的微笑,也不回答。起身向着前方走去,走了大概几十米远,背后传来一声:“云灵我记住你了,谢谢你们!”</p>
宁飞羽目送他们离开,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有些怅然若失。</p>
慢慢爬起身来,蹙紧眉头,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奇怪自己的伤不是那么严重。难道是老板手下留情了?疑惑的看了一眼老板,拿起破碗慢慢的朝着家的方向走去。</p>
……</p>
云灵在前面走着,老者紧随其后。</p>
云灵转过小脑袋,问道:“臭老头,明明包子只要一文钱一个,你为什么要付两文钱?”</p>
老者并没有责怪她叫自己老头,捋了捋白须,乐呵呵道:“做人要学会吃亏,不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吃亏是福’。金银钱财都只是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他们舍本逐末,往往失去的更多。”</p>
云灵疑惑不解,问道:“你说金银是外物,那世人怎么都要追求外物?”</p>
老者反问道:“那你看世人都快乐吗?”</p>
云灵想了想又道:“我看那包子老板挺快乐的啊!”</p>
老者摇了摇头道:“欺骗别人容易,欺骗自己就难。现在他是快乐,终有一天他会发现自己错了,到时候就悔之晚矣!”</p>
云灵翻了翻白眼道:“可是我们被骗了,我心里不舒服。”</p>
老者大笑:“那说明你的境界还不够,你要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老者想了一下又问道:“假如你骗了别人,你会心安吗?”</p>
云灵不答,显然是有了dá àn。</p>
老者最后说道:“我虽被骗,但我心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