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小晴一双丹凤媚眼在夜色中流闪着激动的光芒,鹅蛋型的脸颊上露出严肃的神情,她缓缓地说道:“那赵宝柱,在你死后已经逃走了,说什么山盟海誓,说什么天长地久,如今人鬼殊途,他照样置你于不顾,甚至都没到你坟前祭拜……”
“你说的……可是真的……?”李翠萍的阴魂面孔竟有些委屈,旁人一看便知,她此刻满脸的愤怒和悲哀。孟信厚在一旁暗自捏了把汗,倘若此时李翠萍想要加害众人,倒是万不能放她走的,当下悄悄地咬破手指,将鲜血涂抹到桃木剑上。
小晴缓缓掉头,移转莲步上前说道:“所谓爱之深,恨之切,我看mèi mèi你也是重情义之人,此类斯文败类,又和街边的野狗有何区别,枉费你一番苦心,甚至放弃生命……”小晴说道动情处,那阴魂竟也呆呆地看着她,似乎有些被她所打动。现场的气氛一度缓解。
“……西方有极乐,人间却有万般烦恼,姑娘何不就此往生,在来世寻得一个真爱,了却这桩情事……但凡薄情之人,天命纵然不会放过他,又何须你背上命债,换来个不得超度呢?”
李翠萍的阴魂忽然痴痴地漂浮在纸人之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小晴似乎陷入了一段回忆中,她丝毫不顾李翠萍的反应,犹自说道:“想我当年被一个恶霸错手杀死,于是气急之下追杀了他几世,结果破坏了轮回纲常,险些被打得魂飞魄散,幸好遇到现在的主人与我结下盟约,助我修行以重新获得往生之能……”
“修行?主人?”那阴魂显出一丝狐疑的神情,孟信厚当下觉得阵中戾气大减,想必那李翠萍的怨念已有所减弱,只见杜之晴长叹一声,继续说道:“主人待人极好,对我也是很生照顾,量我几世追杀仇人对我也既往不咎,反而处处助我恢复本性,翠萍姑娘,人性本善,切勿擅起杀心啊……”
李翠萍的阴魂听到这里,暗自点了点头表示肯定,此刻小晴一番话已经在她心中激起不小的涟漪。
见她有所触动,孟信厚也跟着说道:“李翠萍,本天师奉劝你一句,你既自尽,冤孽已是深重,可不要一时糊涂做出蠢事来,切莫放弃往生,万劫不复啊……”
“翠萍姑娘,黄泉碧落两茫茫,生死本是无情物,想必你在死后也想到了自己当初做了什么蠢事了吧……为了一个不值的男人放弃生命,你又何苦……”杜之晴在一旁趁热打铁,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极是动人,眼角竟有晶莹的泪光闪烁。
一人一鬼软硬兼施,陆晓和向勇军也插不上嘴,只是向勇军惊诧地望着眼前这一切,似乎在怀疑这一场景本身的真实性。
这边李翠萍的阴魂显然被杜之晴打动,竟然抽泣起来,陆晓还是第一次看到鬼魂哭泣,当下恐惧之心已经去了三分,倒对李翠萍的遭遇有些同情,只见那阴魂缓缓地说道:“算了,算了,既然姐姐也是鬼途中人,想必是知道其中的痛苦,不如我们一起去投胎做人可好,如果有缘,来世说不定还能成为姐妹……”
小晴喃喃笑着,轻声细语地说道:“mèi mèi有所不知,我也有未了心愿,我已有约在身,待到修行完结、偿还主人恩情之后,我就去来世找mèi mèi……”
李翠萍不禁开心地笑了,在世间找不到真爱,却没想死去后和一个鬼魂交上了朋友,这不能不说是一场缘分,鬼魂的心思尤为耿直,与其交心反而能化解怨怼,杜之晴做鬼多年,此种场面见过无数,倒也难不倒她,今夜如果不是小晴现身,恐怕连孟信厚也只得硬着头皮将李翠萍打得魂飞魄散,无端铸就冤孽。
陆晓却心中感慨万分——听着杜之晴娓娓道来,也知道绍语彤对杜之晴可是十分照顾,想必小晴也是和她建立了不浅的情谊,虽然人鬼殊途,却也无法影响情愫的产生,人有情,鬼魂亦有情,这世间万般事,都逃不过一个情字,感慨之余,陆晓只觉得心中有些压抑。
绍语彤在他面前总是表现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对人却是极其诚恳,这也是她结交甚广、拥有大量崇拜者的原因,陆晓虽认为自己对绍语彤还未产生情愫,但听到小晴谈及绍语彤时,陆晓心中却是涟漪四起。
“大师,姐姐,那我先去了,希望来世能有好人与我相遇,唉……”李翠萍轻叹一声,对一人一鬼轻轻一拜,准备离去。
刚才所有的对话中都没有涉及陆晓和向勇军,这也是孟信厚叫二人噤声的原因,人体有三昧真火,一开口导致真火外泄,鬼神便能看见,但在子夜时分三昧真火最弱时三缄其口,封闭真火,鬼魂倒也见不到其人真身。
“李翠萍,看你一腔真情感天动地,本天师就送你一程吧……希望你来世为人,好自为之,别再做出不孝之举了……”孟信厚长叹一声,手指缓缓相扣,准备为李翠萍的阴魂超度。
“谢谢大师……”李翠萍对孟信厚缓缓施礼,大恩不言谢,此番她已了却心愿,即将走上黄泉路。她的家人甚至不知道今夜发生的事,一个因情生怨的阴魂,却因情化解了怨怼,未尝不是好事一桩。
当下孟信厚缓缓念动往生咒,随着口中细语悠然而出,三炷香已经燃尽,夜色如水的土坯房前,李翠萍的魂魄随着动听的符文缓缓离开纸人,在半人高的地方化作点点光芒,随着夜风消散在无尽的黑暗中,空气中顿时充满一种祥和的气氛……
“善果,善果……陆公子,我先回去了……”小晴望着飞升的李翠萍,喃喃地说道,对陆晓行个万福礼后,化身隐去。
孟信厚有些惊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像一个小孩看见心爱的玩具,这神情在击败鬼母后也出现过,看到杜之晴对李翠萍的阴魂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却也暗自感慨这世间即便活人也少有有这般心胸和见解。
只见他双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盯着杜之晴直到他消失在夜色中,方才亢奋地对陆晓说道:“小陆啊,这守子可是语彤给你的?”
“算是借给我的吧……”陆晓心不在焉地回答了一句,脑子里却是一个挥之不去的面孔——那李翠萍,分明就是昨天在张安定家里看见的小保姆!
看来自己这次又遇见厉鬼作祟的案件了,那小保姆就是李翠萍,至于是什么原因让李翠萍的尸体以小保姆的形式出现,他还没有想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在张安定家里感到的戾气必然是那个小保姆留下的……
好一个借尸还魂!
陆晓在心中忽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虽然很大胆,但实在找不出这么像的人了,加上之前李翠萍的尸体神秘被盗,他已经可以肯定有什么原因让李翠萍的尸体复活,化装成小保姆杀掉了张安定,张安定尸体上挂着那种诡异的笑容,不是被吓死的难道是看小diàn yǐng爽死的?
想到这里,陆晓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回头和向勇军交换了一下眼神,二人心领神会,彼此印证了对方的想法。
在回城的路上,孟信厚一直为李翠萍的死唏嘘不已,花样年华的李翠萍服毒自尽,竟然是为了一个并不负责的小孩子,那个男人甚至没有勇气去祭拜自己曾经的ài rén,孟老不禁在车上长吁短叹,直到陆晓告诉孟信厚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张安定家里的小保姆和李翠萍一摸一样的时候,孟老才瞪大眼睛,显得有些诧异。
“这借尸还魂……许久没有人用过了,即便是我这样的嫡传天师,也不能如此长时间让尸身不腐啊……”孟老缓缓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何止是尸身不腐,那小保姆简直是活脱脱一个小可人儿!
如果不是脸上铺着重重的粉底,陆晓简直不敢确定小保姆就是李翠萍,可是刚才李翠萍的阴魂已经飞升了,难道一个阴魂还会像人一样说着诳语,假装往生却又去害人?
但据陆晓的观察,那家小保姆的神情也姿态与李翠萍的阴魂完全不像,如果不是一摸一样的的面孔,他甚至不敢确定这小保姆就是李翠萍,但世间还是有巧合,一摸一样的的人始终还是存在的,但现场那种强烈的戾气令陆晓不得不往这个恐怖的方向去想……
必须要调查那个小保姆了,可能这就是本案的关键所在,怪不得绍语彤一定要自己在李翠萍头七回魂之夜来祖屋探访,想必她是早已知道,李翠萍的尸身已经被别人用作傀儡了……
想到李翠萍的阴魂楚楚可怜的样子,陆晓不禁在心里感到一丝惋惜……死后自己的身体仍然被别人当做工具,甚至去害人,这对于死者又是多大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