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为、珠儿、修竹三人休整了几日,再次拜别尚在沉睡中的师傅,与族长、众人纷纷辞行之后,方才下山而去。
经过这一番遭遇,以及这几天与那些平民交谈,绿松族长已决意,尽己所能搭救遭竖目族欺凌的平民。而此时,子为深深地感受到,既然机缘巧合,自己来到琢璞大陆,眼见这痛彻心扉的不平,特别是当他知道匠人族被当做奴隶对待,便下定决定,一定要为他们做些什么!
人的心中,最不可动摇的便是信仰,子为想着解救匠人族以及像师傅一般的玉修者,珠儿希望的是巫医一族能再次生活在阳光下,修竹则期盼平民们不再受到欺凌。三位少年,各自为着自己神圣的信仰,坚定地往山下走去。
逆流之河的源头,缓缓漂下一叶轻舟,自从那日黑衣老者启动逆流之河,两人溯源而上之后,阵法便已经失效。此时红碧两色的河水,不疾不徐往下淙淙流淌,秋阳映衬下,密林掩映中,犹如一副水墨丹青一般。
山转水转,水转舟移,那叶舟,却不是靠桨划动的,这里山势险峻,逆流之河落差之大,已不是一般的小舟能够驾驭的了。
此前,珠儿还颇有微词,自己有一双翅膀却不能飞,偏只能跟着子为、修竹翻山越岭好几天,才能下得山去。修竹只好安慰她说,日后自己一定找机会寻一只红隼驯化当坐骑,只是对于作为玉修者的子为却不能祭出wǔ qì,御器而飞感到疑惑。
好在绿松帮他们解决了这个问题,派出银杏传讯,当下才能如此借舟而下。
现下,珠儿好似高兴了起来,逆流河中的两色水,天际流动的云彩,使她兴致勃勃地打开了话匣子:“子为哥哥,一直忘记问你了,你们玉修者不是都有自己的wǔ qì,可以御器飞行的吗?”
子为微微笑道:“我并不是玉修者。”
修竹吃了一惊似的,之前眼见子为从逆流之河上来,全然没有想到过,他居然不是玉修者!
“那你……”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子为略一思忖,道:“我是一个匠人。”
修竹与珠儿更加吃惊了:“你是匠人族?”
“不是,我在自己的故乡,是从事琢玉行业的,可并不属于你们这里的匠人族。”
“哦!”修竹与珠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珠儿拨弄着河水,溅起一两串水花。她顽皮地念道:”小舟啊小舟,你能快些、再快些吗?“
说话之间,小舟两侧探上来两个小脑袋,水藻似的湿发黏在脸颊两边,显得脸颊更圆了,其中一个忽闪着大眼睛,问道:”珠儿姐姐,速度要加快些吗?“
珠儿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好,那你们可得抓紧啦!“
两边的人鱼应了一声,瞬间潜入水底。之前他们小心翼翼地把控着速度,是怕舟上的人经不得颠簸,既然珠儿如此说了,他们倒乐得能快些完成任务了。人鱼一族,彼时居于建木西面的氐人国(注一)。数千年前,归顺于融琪大帝国,移居白玉河中。人鱼族长那娜与绿松一直私交甚好,甚至曾经逆流而上,到过树人族居住的山顶。故而有好事者,曾著一本野史,叙述二人情事,据传,绿松的异变就是因为那娜族长。
一时间,河水涌动,浪遏飞舟!珠儿惊叫着,感觉自己被高高抬起,然后与舟一起狠狠被抛了下来,激起巨大的水花,溅得三人一头一身,说不出的惊险刺激!子为忽然想到,以前与家人去浏阳周洛漂流的场景,想不到此时此地,居然又过了一把漂流的瘾!
小舟刚刚缓下,一个更大的湍流便在眼前,珠儿来不及发声,用手死死地扣住小舟两侧,只觉得全身都被笼罩在水中,小舟几乎跟着波浪跳了下去,然后又被重重砸进水面,“哈哈啊啊”分不清是笑声还是叫声,即便行舟也该大半日的路程,转眼间已到达河流尽头。
逆流之河在这里渐渐变窄,几乎只余一、两人并排通过的宽度,作为白玉河的一条支流,它是谜一般的存在。掩映于密林之中,最后汇入白玉河道仅仅一人的宽度,而且河水并不受汛期影响,好似虽然与白玉河相连,又自成一条水系。
三人舍舟登岸,恋恋不舍地离去。
珠儿扑扇着翅膀,飞到高处,仔细查看了一番,旋即指了一指,“这边!”
出发之前,三人的路线安排是,先到距离赤璞最近,然而驻军较少的青碧游历一番,再见机行事。此时,按珠儿的心愿,先回去看看桃姬再向青碧出发。
三人为避开竖目族耳目,尽挑偏僻小道,昼伏夜出而行,几日之后,方才到达珠儿家的院门。
荒芜小院,冷清静谧。若有若无的水汽,如烟似雾,萦绕着院落周遭,清亮的明月,投射下残垣灰色的暗影。
珠儿疾步跑向后院,此时,桃姬仍然静静伫立着,看不出丝毫生气,地面上积满了厚厚一层枯叶,想见,便是这些日子逐渐落下的。珠儿拜倒在地,“母亲!”余音未落,泪水便止不住地落下,一滴滴、一串串,渗入膝下的土地。
子为、修竹默默无语,只是跟着珠儿恭恭敬敬向大树深施一礼,便悄然退开。
子为仔细打量着这座破败的院落,残垣断壁之间,无数藤蔓已然攀垣而上,缠绕着繁茂的枝干。被毁坏的垂花大门,半截垂在地上,已尽腐朽。从残余的部分可见,它曾经被雕琢得玲珑剔透,饰以过“堆金沥粉”的线纹,可以想见,当日这座小院是如何雅致与宁静,被主人赋予了多少巧思与情趣,可而今,这一切……
“咦?!这是?子为,子为,珠儿、珠儿!你们快过来!“修竹忽然诧异地叫道。
(注一)《山海经》氐人国在建木西,其为人rén miàn而鱼身,无足。氐人国在建木所在地的西面,那里的人都长着人的面孔却是鱼的身子,没有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