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子为的设想,应当是这样的——当他把玉锁送给兔子的时候,兔子一定会高兴得大叫着去找竹儿、阿布他们炫耀一番。所以,当兔子接过子为的礼物时,默默收好,一脸的娇羞,倒是让他愣了一下。
”兔子真的已经长大了呀,少了一分放肆,多了一分矜持。“子为这样想着不由得笑了。
”子为哥哥,这个锁,能锁住任何东西吗?“兔子问。
子为点点头:”只要你不想让别人随便打开的,都可以。“
”那记忆呢?我想锁住跟子为哥哥在一起的一切记忆。“
看着兔子认真的表情,子为沉吟了一会:”不可以,不过我们的记忆都在这里。“望着兔子清澈如水的眼睛,他指了指自己的心。
兔子的脸似乎更红了:”小女年将及笄,如蒙不弃,愿……“说到这里,她垂下头来。
子为的心蓦然被触动了,女子许嫁,笄而醴之。似乎这句话,更应该由他说出来。不过,兔子是贵族,而自己只是平民,身份本有悬殊;更重要的是,他不知自己到底能在这个世界呆多久,所以,他总是珍惜着跟兔子在一起的日子,却从未说出过任何的承诺。可自己的内心何尝不是在煎熬呢?当下,自己是应该决断了!
子为轻轻握住兔子的小手:”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可是,我不能保证能让你一辈子幸福啊!假若有天哥哥要回到以前的世界,你一个人怎么办呢?“
兔子顿时咬了咬嘴唇,脸色发白,眼泪似乎都要掉下来了,她拉着子为的衣裳:”子为哥哥,我不许你走!“
子为拍了拍她的脸颊;”哥哥不会走的……我去问问师傅,或许他老人家会有好的办法。“
山洞中,老人正在拿着那块红玉做最后的抛光,此时红玉已被琢磨成了六棱形,上边并没有任何纹饰,子为因为心中有事,当下并未细细去端详。听子为说出自己的疑虑后,老人停下手中的活,拍拍衣裳站了起来:”随为师到山中走走吧。“
此时正值金秋,芳草中撒屐闲行,几只飞鸟时而停在枝头,时而落于身畔。二人踱至溪旁,老者弯腰拾起之前布置的鱼网,却听得里头发出“扑啦啦”的声响,子为定睛一瞧,不由“咦”了一声。只见网中并没有鱼,而是一只红羽大鸟,显然是误入网中。老人笑了笑,道:“你看我们设的鱼网没有捕到鱼,却误入了一只鸟儿!自然的种种玄妙是我们难以把控的啊。机里藏机,变外生变,即便我们计划得如何好,也不能确保事物会按我们的想象去发展。可说不定又有意外之喜呢?”老人停了一下,接着道:“太过于瞻前顾后未必是好事,有时候你得听从自己的内心,勇敢的做出选择。”
鸟语虫声,总是传心之决;花英草色,无非见道之文。两人一前一后默默穿行,忽然,老人停下脚步:“阿木啊,红玉琢好之际,便是老夫离开之时。今天已经是最后的打磨了。”子为心中猛地一惊:“师傅,您要去哪里?”
“回我该去的地方。”老人缓缓道,“如果老夫这次离开,便不会再与你重逢,你是否觉得宁愿不认识老夫,宁愿没有与老夫共处的这几年呢?”
“怎么会?不管何时,您都是我最尊敬的师傅,即便您离开,徒儿心中也会一直惦念您的!”
“这便是了。我们的一生之中,很多人只是匆匆过客,在某一段曾与你并肩同行;但有的人,即便离开了,却是刻骨铭心,值得珍藏一辈子……”
子为点了点头,他已经下定决心,明日便向族长表明心迹。不管未来会怎么样,只要与兔子在一起一天,他便会让她开心过好一天!
是夜,子为早早入睡了,心中有激动有忐忑也有甜蜜,辗转反侧好一阵才迷迷糊糊睡着。夜深了,这一夜,却静得可怕,没有鸟叫虫鸣,空气中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此时,老人握着已经抛光好的红玉,站在山洞口,往下眺望。山中一片黑暗,只有微凉的山风拂过他苍老的面颊。多少年了,终于,是时候离开了!老人叹了口气,刚欲转身,忽然,他停下来,揉了揉眼睛,那是什么?仿佛一瞬间,一个接一个的火把燃亮起来,连成一片,向着阿木他们的部族围拢而去!
“不好!”老人心中暗道,身形一闪,朝山下飞掠而去。
“是鬼方!”“鬼方的人来偷袭了!”此刻子方人声鼎沸,火堆燃烧起来,浓烟滚滚,啼哭声、嚎叫声,厮杀之声响成一片!混乱之中,阿布大声吼道:“大家伙快操起家伙跟我来!阿羊阿木你们保护好兔子她们先撤!”一刹那长戈与弯刀铿锵飞舞,长矛与投弋呼啸飞掠,先前的两队鬼方兵被阿布、子为带人一路怒吼狂砍着撂倒数个,一条血路突破出来,阿布抬眼一望,又有两队鬼方兵正突破谷口冲杀进来!“快,你们先走!”阿布推了子为一把,子为一横血淋淋的长矛,大呼道:“兔子,快带他们往这边走!”
阿布率一众族人朝谷口杀将而去,子为让兔子、竹儿带妇孺往山后撤,自己断后。“啊!”一声凄厉的嘶喊传来,子为一回头,只见阿戈胸口横亘过一把长矛,血喷涌而出,瞬间倒在地上!“你们先走!”子为怒吼一声,转身冲向谷口。“竹儿你带他们先走!”兔子拉住子为的衣襟,身形一晃,紧随着冲杀上去。
沉闷的喊杀与短促的嘶吼携裹着浓烈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子为凝聚起全身的力道,挥舞着长矛不断砍杀着,一脚踹飞一名鬼方兵之后,他的手臂已然有鲜血滴露下来,长风卷起染血的衣襟,子为怒吼着,不顾一切地举矛刺去!忽然,他的眼角看见,一支青铜镞带着啸声,划破夜空,直扑兔子面门而去!刹那间,他身形一横掠到兔子前面,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她,“嗖”地一声,他只觉胸前微微一凉,青铜镞闪电般破体而入!
这一刻,似乎时间停滞了,他的目光转向兔子,似有千言万语却来不及道出,一抹微笑挂上唇边,笑里,是少年全部的爱恋——为你,我什么都可以……
这一刻,似乎时间停滞了,她再也听不见周遭任何的声音,眼中只有缓缓倒下的少年,突然喉头一甜,“噗”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天旋地转……
这一刻,似乎时间停滞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这一对相继倒地的人儿,顿时眼框有了血般的颜色,夹杂着狂吼挥舞兵器拼尽全力厮杀上去……
这一刻,似乎时间停滞了,黑衣老者怔怔地看着眼前这突兀的一幕,手中奇特的银色兵刃,以一种诡异的轨迹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