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1250年。
小乙帝崩,子武丁(子昭)即位。
甘盘受遗辅政。(帝师甘盘,武丁之贤相。夏有甘国是以国为姓。)
高宗居父丧,信任冢宰,政务皆由其代为处理。
免丧以后,子昭仍不发表政见。
三年后。
此刻,北蒙庑殿之内,银月映入玉爵,泛起一泓微光。
子昭靠于榻前,几案几乎都被呈上的竹简占满,他俯首叹息,随手翻开一卷,又是类似的奏折,“王,明哲通晓事理,法则可行。今天子统治万邦,百官承受法式。王的话就是教命,王不言,臣下何从接受教命呢?”凡此种种……他的眉间紧紧皱起,指尖轻叩着几案。
“咳咳……”身旁甘盘咳嗽一声,打破沉默。
“王,当真决意如此?”甘盘仍然犹疑不决。
商王子昭缓步及至案前,“昔日予圣祖成汤,至圣至贤,尚可授命庖宰伊尹为卿士,可谓知其贤而用之。今日寡人心意已决!”
甘盘拱手肃然道:“既如此,臣有一万全之策,不知王以为如何?”
子昭目光闪烁,“哦?父师之意?”
当下甘盘附于子昭耳畔细细说道一番。
闻言子昭抚掌笑道:此法甚好!“
此前商都城移徙无定。自盘庚作,惟涉河以民迁。都城迁至北蒙(殷)。及至武丁,疆域扩大。然南有虎方﹑东为夷方﹑北有鬼方以及羌方﹑周族等。三年来,子昭审时度势,观国之风气,当下急需股肱之臣共商治国方略。
然而现下,他欲启用之人,却有一些麻烦……
古老的洹河水从市中缓缓流过,朝阳把高台之上的大殿镀上了一层厚重的金huáng sè,重檐下精雕龙纹的大柱便融在晨曦里。
大殿之上,商王子昭玄衣纁裳,头戴冕旒,面南而坐。
“众卿士,寡人三年未表政见,皆因做四方表率,惟恐德行不够。近日,寡人恭敬沉默,思虑治国良方,昨夜梦得上苍赐予一位贤良的辅佐,若觅得其人,则修政行德,殷道复兴!”
此言一出,众臣皆是一惊,旋即满朝文武拜倒在地,齐声道贺。
甘盘起身,一捋长须道:“天赐此梦,此乃王之大幸、国之大幸!臣等当尽心竭力,遍访此子。“
其时,殷商内服官中又分外廷政务官和内廷事务官。最高的政务官,是协助商王决策的“相”,又称“阿”、“保”、“尹”。王朝高级官吏统称卿士。三公,则是因人而设的一种尊贵职称、并不常设。另外有:掌占卜、祭祀、记载的史,掌占卜的卜、掌祈祷鬼神的祝,掌记载和保管典籍的作册(又称守藏史、内史),武官之长的师长,乐工之长的太师、少师。内廷事务官是专为王室fú wù的官员,主要是总管的宰和亲信的臣。臣管理王室各项具体事务,有百工之长的司工,掌粮食收藏的啬,掌畜牧的牧正,掌狩猎的兽正,掌酒的酒正,掌王车的车正,为商王御车的服(又称仆、御),侍卫武官亚,卫士亚旅,掌教育贵族子弟的国老,掌外地籍田的畋老。外服官主要有方国首领的侯、伯,有为王朝服役的男、有守卫边境的卫。
当下各方按内史绘制的画像,天下遍寻商王子昭梦中之人。
数日未果。
此时,商王子昭正与群臣饮宴,忽听得巫咸来报:”微臣夜观天象,北辰星拱璀璨夺目,其旁一星玲珑剔透,直指傅岩之野,臣以为可遣人一访。“
年轻的商王子昭,眼神在冕旒下闪烁,坚忍如电,却略带一丝笑意:”去吧……“
一爵(注一)一觚,用以斟饮;国势强弱,系乎人才。
泛彼柏舟,
亦泛其流。
耿耿不寐,
如有隐忧。
微我无酒,
以敖以游。
此时北海附近的虞、虢之间,傅岩之野,因为涧水泛滥冲坏道路,正在发动囚犯刑徒修筑。
滚滚沙尘弥漫,似遮天蔽日。
一群衣裳褴褛正在劳作的奴隶之中,一人忽然停下,举手遮目,凝视前方。
甘盘下马,略一整衣冠,许是车马劳动,面上泛起不健康的潮红。似被这扬起的黄沙呛到,”咳咳“咳嗽几声,径直朝那rén miàn前行去。
打开画卷似在细细对照:”不错,正是此子!“
其人傅说。原无姓氏,唯名“说“( yuè),因在傅岩这里找到,故以“傅“为他的姓氏,称为“傅说“。
西天之月已移至东南,天色不知不觉从浓黑变成灰白。商王子昭于高台之上,久久眺望。那里,终于传来了”笃笃哒哒“车马行来之声。
他心头一热,顾不得许多,跃身而下,长裳在灰白的天际划过一道弧线。
车马之声突然顿住,傅说愣愣望着正拾阶而下的商王子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慌忙翻身下马,俯首叩拜。
”王……“
一双有力的大手握住了他,抬眼只见商王子昭身着常服,头系巾箍,足下仅登一双草履!顿时百感交集,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
昔年,也曾是如此英武朴实少年,与自己坐论天下,促膝夜聊。其时并不知他是帝王血胤,只叹其文韬武略,惺惺相惜,倾囊相授矣。
不想今日,也能以奴隶之身登庙堂之高,更有望推行新政,天下咸驩!心下翻腾不止。
转日,朝堂上舉以為相。
商王子昭雄浑的声音在大殿回响:“傅相,寡人命你早晚进谏!若金,用汝作砺;若济巨川,用汝作舟楫;若岁大旱,用汝作霖雨……”
群臣肃然道贺。
其后,但凡有以奴隶之身不能为相之说,皆以天命授之搪塞而去。
傅说此人,虽出身卑微,但聪慧异常,对国家大事见解独特中肯,且为人勤勉踏实,待人有理有节。更常常敢犯颜进谏,此后果然不负众望,极尽文韬武略之才华,朝廷内外一时秩序井然。
(注一:爵这种酒器的命名,是由于它的造型像一只雀鸟,前面有流,好象雀啄,后面有尾,腹下尚有细长的足,而古代“爵”与“雀”同音通用,故而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