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远山见妻子进了西屋哭哭啼啼的,一时也安慰不下,想着后院,当下带着王宇出了堂屋。
王家的后院不大,正中是柴房,右侧是两口装水的大缸,左侧有个三尺见方的水池,离水池不远种着一棵小树。小树约有两尺高,主干两指粗细,树皮呈青红色,长得枝繁叶茂,翠绿欲滴。离得远了,猛然望去,错以为是棵参天大树。
这小树原是三年前王宇在群山深处的低矮密林中寻得的。自从王宇那日用外衣裹住树苗带回家后,就栽种于此。如今,已有三年了。只是三年来,这小树仍是原来大小,除了叶片变得墨绿以外竟看不出变化。
“这些年爹总觉得这棵小树是棵仙种,可是三年了,什么都没有发生,想来是爹有些异想天开了。如今仙门大开,宇儿入宗修有所成时,当回来看个分晓。”王远山拎起水池里的小桶,刚提出水面桶底就漏出水来,淅淅沥沥的如雨一般,往小树上这么一淋,小树就像刚经历了一场小雨,满目的清新。
“爹为何觉得这小树是仙种?我那日只是感觉小树挺好看的,就带回来了。”王宇不觉得小树有什么特别。
“我王家三百年的木匠,方圆三十里内,从未见过这种树,若不是仙种,难不成是妖吗?”王远山虽然说不出为什么,但还是感觉小树不平凡。
“不会是妖,书中有写,妖族不会轻易踏入人族地界。再说咱们这小渔村有什么值得妖族惦记的?”王宇有些奇怪父亲怎么突然神神叨叨起来。
王远山听了儿子的话却是微笑不语,书中自有不是书中尽有,总有些事是书中所不曾写的,就如王家那两口水缸。王远山将水缸挪至一旁,从水缸下的土里各挖出一块晶石,一青一黄。
“我王家遍寻三百年虽不得见仙缘,也不是一无所获。这两块晶石不知何用,你此去修行,这二物带在身上或于你有用。若是能入仙门,或凭此二物能受些照顾,当小心收藏。”
“是,孩儿一定谨记爹爹的话,小心收好。”王宇接过二物,郑重地回到。
“去陪陪你娘吧,你明日就要走了,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好好陪你娘说说话。”王远山将王宇打发走,一个人站在后院看着天空,不禁想起自己的父亲王成安。
王成安很早的时候就去世了,那时的王远山只有十一二岁。
那一年,王成安不经意进山入得太深,碰到了成群的山狼。
王成安远远就看到那群山狼在一个小水塘边饮水,水塘里有个破碎得不成样子但仍发着微光的葫芦。王家虽然多年寻宝,但其实,也没有什么实质的收获。王成安见到这葫芦还有灵性,说不定取来献给仙门也能得些好处,不由动了心。
列屏群山有诸多宝物碎片,大多是历代御元宗前辈的法宝碎片散落至此。有的法宝残片可能灵性尽失,有的可能还有存留。而今碰到难得一遇且有灵性残留的法宝残片,王成安怎肯就此罢手。
群狼饮过水后却也不离开,在水塘边假寐起来。
“这群山狼还真是有耐性。连畜生都知道灵宝的好处,今日不取,我王成安岂不是还不如这群山狼?”王成安左等右等,始终不曾有机会接近,一狠心,握紧斧头,屏气凝神,贴着地面,慢慢地靠了过去。
眼见还有两丈就要到水塘边,一头狼忽然抬头望向王成安。
“人常言‘天授不取,反受其咎’;而今,天授取之,亦受其咎。今日吾命休矣。即便如此,也不能便宜了这群畜生!”
王成安当下也不再隐藏,提起斧头冲向狼群。
群狼见王成安过来,立即摆出攻击的架势。王成安虽不是猎人,上山多了终是学了些防身的把式,既是虎狼之辈,铜头铁尾豆腐腰,不是真的也要是真的。
王成安的斧头也不抡开,只护住身前,留下后背当破绽。群狼将王成安围在中间,有一头山狼按耐不住想从后面偷袭王成安,被王成安一斧头劈断了脊骨,眼见是不活了。
不料,死了一头山狼却是激起了头狼的凶性,一声长啸,群狼猛然扑向王成安。王成安知道自己能否活命在此一击,握紧斧柄,使足却不使尽力气,将斧头抡了个大圆,扑向王成安的群狼前肢俱都被砍得血淋淋的。
说时迟,那时快,王成安斧头力道将尽之时,一道灰影闪过,袭向王成安后背。
“好畜生,你若不来,我当真伤不了你,既然来了,就给我躺着吧!”可惜那灰影看不到王成安脸上的笑容,不然定要三思而后行。
王成安使出最后的力气,一击击出,那灰影落在地上,正是那头狼。王成安原以为这一击至少也能重伤头狼,可那头狼竟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王成安不再迟疑,冲着伤口又砍了一斧之后,拔腿就跑。
可惜那头狼仍是未死,一声厉啸之后,群狼就如疯了一般,无论受伤与否,全都发力狂奔,追向王成安。
王成安后来虽然逃了出来,也是伤痕累累,即使有王恒留下的三品复体丹和血气丹也没能挽救,没过多久就不治身亡了。
王远山的母亲郑青琰也因丈夫去世抑郁成疾,却又牵挂年幼的儿子无人照看,也就这么撑着过了七八年。在王远山十八岁的时候,郑青琰托同村的江亮给自己儿子王远山说媒。辗转几回,江亮的儿子,在县衙做师爷的江枫,给王远山说成了媒。女方乃是宣屏镇上的李家二女李月娥,也算是大家闺秀。或许是心愿已了,或许是大限已至,王远山成亲没多久,郑青琰也撒手人寰了。
后来王远山也曾去过父亲遇难之地,群狼早已不在,但那破碎的葫芦还在。而今那葫芦就被王远山埋在后院水池里的淤泥中,不见天日。
“也许成仙真的是痴人说梦镜花水月,然而此时梦想成真,不知是好是坏。”王远山虽想要王宇修行,但结果如何有谁能知?
王宇进了西屋看到母亲正抱着自己的衣服在哭,赶紧上前安慰:“娘,不要难过了,孩儿修成之后就会回来的。”
李月娥听到儿子安慰,却是哭得更加难过。
“既然娘如此难过,孩儿不去修行也罢。”王宇坐在床边握住母亲的手,忽然语出惊人。
“傻孩子,怎么能为了娘不去修行,你若是能成为仙人,娘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难过?娘只是舍不得你,以后上山修行,凡事都要靠自己,娘是怕你受苦。”
“娘,修行不会苦的,若是比凡人还苦,那人为什么还要修行呢?娘,放心吧,仙门里有仙人在,不会吃苦的。”
“就算不吃苦,娘若是想你了可怎么办?”想到儿子以后几年都不会在家,李月娥又开始难过起来。
“娘,我会常常回来的,就算耽搁了,也会求仙人送我回来。娘别难过了。”
从辰时到酉时,两人饭也没吃,只听李月娥交代王宇诸事:以后要认真修行,要听仙人的话,还要早睡早起按时吃饭,要与人和睦相处,还要注意不要伤着病着。
直说到掌灯时分,李月娥才起身去做饭。一家人沉默不语地吃完饭,各自安歇。
王远山躺在床上,看着熟睡的妻子,忽然觉得让儿子修行可能错了,也许王家这三百年所谓的机缘也是错的。王远山不禁有些怨恨起王恒来。
三百年前,昆国,叙霖山脉。
昆国与南朝澜洲的魔教之地隔海相望,因此深受魔教之害。而叙霖山更是地处昆国南部边界,妖魔常有出入。
三个月前,御元宗发布师门任务,遣众弟子前往昆国协助瀚海宗平定妖魔之乱。此次任务有些凶险,须达到御物境的弟子才能前去。王恒早已是御物七层,正在此列。
叙霖山脉虽有妖魔,但并非大举来犯,降妖除魔的任务倒也不是非常艰难。如今三月已过,任务也将近结束。
今日路过叙霖山脉西南部,王恒与同路的六位师兄弟商量一会儿,还是决定分路查探一番为好。
在西南海岸,王恒误入一片石林。这石林甚是奇特,到处都是巨大的石柱,有的三丈高,有的足有十丈,粗细不一。而且石柱上尽是被风长期侵蚀后形成的奇怪孔洞,吹进石林的海风总是被牵引着进入石林深处。
王恒顺着风向一路前行,走着走着就迷失了方向,却是因为这风并不是直行。
“待我御剑飞到上空看一看。”王恒运起真元使出御剑之术,就见青霜剑从背后鞘中飞出在空中打了个转,又笔直地落了下来。
“不能御剑,看来此地设有禁制,莫不是妖魔的藏匿之所?还是小心为妙。”王恒捡起宝剑,小心翼翼地顺风而行。
不知行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原来是个几十丈大小的水潭。
潭边有一石碑,上书:回风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