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洲世界东擎明洲的最东端,有一座山脉,东西三百里宽,南北两千里长,蜿蜒起伏连绵不绝,乃是列屏群山。山中常年云雾蒸腾,难窥其貌。
围绕着列屏群山有许多村镇,位于东南麓的奉安镇便是其中之一。由于奉安镇靠海,所以村子里的人多是渔民。据说很久以前,也可能是云国建国的时候,奉安镇本是个港口,后来不知为何消失,村里的人只好改行打渔。渐渐地,这里就成了渔村。
村子的西头有户人家,大半人高的木制栅栏围成个小院,院里有五六间房屋,和别家青石灰瓦不同,这家木梁木柱的,很是突兀。
这家主人姓王名远山,是个木匠。王远山祖上本是安康郡城人氏,从三百年前迁居此地,至今已传了十六代。虽是十六代,却是一脉单传,到王远山这一代也只剩下一家三口。妻子李月娥总觉得是这祖传的木匠手艺克王家的风水,要王远山弃了这门手艺改做打渔。王远山却是不肯,每每说到此事总是眼神躲闪言不及义,似有隐瞒。
李月娥拗不过王远山,只好在儿子身上下功夫。自王宇三岁起,李月娥便开始教王宇识文断字,六岁送入学堂,以期王宇能够榜上有名出人头地。
十年寒窗弹指过,如今王宇已是十六岁,将要进京参加申考了。
说起这申考,乃是云国开国皇帝所设。古语有云:“田之下,本也;田之上,末也。本末者,万物之所以生长也。”又云:“九者为阳,六者为阴,阴阳合和,万物欣荣。”故而,申考于每年九月初六举行,分为九天六科,凡年满十六岁的少年均可进京参加,至今已有三千年历史。
六科分为礼、书、策、兵、数、艺,依次举行,为期六天,第七、八日休沐,最后一日殿试。试生于九月初五之前须在司试监报考科目,可全考,亦可独考。且每科各取三等六十名,其中一等十名,二等二十名,三等三十名。各科一等生可以参加殿试,头名各授予“首秀”称号,赏银百两,余者赏银五十,且没有称号。此三百六十人又将按科属名次张贴皇榜,由吏部统筹派于各部及郡县,故而,他们也被称为榜士。
只是申考虽好,却也苦了众多的寒门子弟。没有良好的学习条件,没有方便的交通出行,想要求学实属不易。求学已是不易,申考更是难行。单是王家此去京都就是三千里,靠脚力行走至少也要一个多月,更遑论更远的地方了。要是能在郡城换乘千机驿的千机马车,尽管人多挤了点,倒也能省下大半时间,只要六天便可抵达京都云天城。只可惜千机马车的车费也是高得离谱,足要十两银子,虽然已是比普通马车的费用低了很多,仍旧不是穷苦人家所能负担的。故此,大多数穷苦家庭的孩子要提早两三月出发,其间辛苦不是富家子弟所能想象的。
王家虽谈不上富裕,但这些年王远山凭借木匠手艺倒也挣了些钱,再加上祖辈留下的,几十两银子还是有的。李月娥自觉帮不上儿子什么,给儿子准备的盘缠足足有三十两。
“宇儿,此去京都千万看好包袱,娘给你准备了些东西,都放在了包袱里。路上啊,不用省着,该用就用,你少受些苦娘就心安了。”李月娥一面帮王宇准备行李,一面嘱咐王宇。
“路上还要小心防范,虽说现在是太平盛世,强盗飞贼不多,但若是有那不开眼的人要来找事,也要护得自己周全。”
“娘,我记住了。现在府衙里看得紧,谁也不敢在此时作恶,抓住了非砍头不可。娘,您就放心吧,和我同去的不是还有村里的江海、郑燮和李元三人嘛,四个人同路,哪会有什么不开眼的人找上来?”王宇坐在床边,听着母亲的交代,实在有些哭笑不得。皇帝早前已经明令各地严防有人破坏申考,可是连军队都出动了呢,怎么会有不开眼的人现在出头。
“你们四个小娃娃能有什么本事,到底还是小心为好,可不敢受了伤。”
“好好好,娘您说的都对,我一定小心,平平安安归来。”王宇告饶,这来回就一个月的时间,能发生什么呢。
第二日清早,李月娥早早就生了火做了饭。一家人吃完饭之后,王宇就收拾起包袱准备与父母告别。
“爹,娘,孩儿这就出发前往京都了。”王宇说着,便跪地向父母行礼,拜了几拜。
“宇儿,起来吧,路上记得多当心。还有,申考也别太慌张,就算考不好,也别伤心,咱们明年再考。”李月娥扶起儿子,不忘再次交代。
“你娘说得没错,咱王家有三百年的木匠手艺,考不上也不怕饿着。”王远山顺嘴插了句话,没想到却是惹得妻子李月娥不快。
“瞎说什么呢,宇儿是要出人头地的,才不学你那木匠手艺!宇儿,别听你爹的,放宽心,好好考,娘相信你。”李月娥说着,就将王远山推至一旁,牵着儿子的手迈步出了院门。
王远山在后面不明所以,我王家三百年都是木匠,难道这有什么说不得的吗,怎么就不能学我了?
“娘,我走了。他们三个应该在村口等着了。”
“去吧,路上小心。”
王宇回头看了看院中站着的父亲,再看看母亲,也不知此去申考能够得分几何,能否如了二老的愿。对着李月娥再次拜别,王宇这才起身向南边的村口行去。
等到王宇走后,李月娥总显得有些心神不宁坐立不安,想来是太过担心儿子了。
于是王宇走后的第三天,李月娥终是耐不住去拜了村北的神仙碑,以求满天仙神能保佑儿子中得榜士。
转眼一月将尽,今日已是九月十六。
李月娥料想儿子已经考完,只差张榜了。一大清早,李月娥就收拾完毕,带上贡品去了神仙碑。
神仙碑远远望去就是一块石碑,却生得无比高大,足有三丈高。近了看,碑身有一丈宽,六尺厚,没有碑座,就这么直直地立在土里,碑身刻着密密麻麻的花纹,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只是每当海上有风暴的时候,石碑便会发光,虽然不是很亮,但也比得上夜间的火把。
云洲自古便有神仙的传说,不过自云国建国以来,倒也没几人有幸见过所谓的神仙。也许是神仙隐于众生之间,凡人无所觉吧。可若是说这石碑是仙jiā bǎo贝,也不见人来寻。而且云国境内有数不胜数类似的东西,总不能都是仙宝,那仙人岂不是也要败得倾家荡产。
且不说神仙碑的来历,这石碑的神奇,李月娥却是亲眼见过的。
那日清早,李月娥又来拜碑。还没走到近前,李月娥便看到两只大小不一的松鼠在碑前摇头摆尾的,又是仰头又是吸气,跟成了精的妖精修炼似的。李月娥正要喊人来,谁知那两只松鼠甚是机警,察觉有人过来,眨眼就窜进了碑后的树林,不见了踪影。
自此李月娥更觉石碑神奇,连跪拜也更是虔诚,盼望石碑显灵如了自己的心愿。
到了石碑跟前,李月娥将碗筷盘碟摆放整齐,又将瓜果蔬菜鱼虾馒头置好,点燃了三根香插在碑前的土里,三跪九拜,而后念念有词。待到半柱香的时候,李月娥才起身收拾,而后挎着篮子回家。
李月娥刚到院门就见王远山背着绳索斧头准备出门,当下就拦着了,眉头皱成一团:“今日宇儿申考就要张榜,你不能去砍树,免得惹怒了满天仙神。”
“妇道人家知道什么。”王远山说完就要拨开李月娥的手臂往外走,却是没拨开。原来李月娥的手抓着门框怎么都不松开。王远山气得直往屋里走:“净是胡闹。”
李月娥见王远山回屋去了,也松了手进了屋。
我胡闹,你更胡闹,儿子的事问都不问,亏你是个当爹的。李月娥暗自生着闷气也不搭理王远山,将篮子放到堂屋正中的方桌上就进了东屋,坐在床边胡思乱想起来。
王远山见妻子闷闷不乐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并非王远山不关心儿子,实在是王远山也没有多大的学问。这山野荒村的,哪有什么名师名仕愿意来的?村里的学堂也不过是县衙里的师爷告老还乡之后,想给孩子们一点念想才办的。县府、郡城里,倒是有名师名塾,可王家负担不起那动辄百两的费用。如今能在老师爷的学堂里学习书数已是xìng yùn了。这还得亏李月娥有见识,曾在县府的姑丈家陪表妹读过几年女书,才能教得儿子,否则王宇只怕也要学习这木匠手艺。
李月娥自从嫁给王远山就勤勤恳恳相夫教子,王远山自觉对她不住,不说有求必应,两人倒也称得上是相亲相爱。可最近为了儿子的申考,李月娥总是对着王远山挑眉瞪眼的,弄得王远山是如坐针毡,左右不是。
罢了罢了,若是儿子得中,这木匠手艺不做也罢。王远山一面想着,一面出了堂屋往后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