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清晨,天亮得特别早。才六点过,窗户上透进的亮光,已有些刺眼了。
晓欧被阵阵鸡鸣和楼下的喧嚣惊醒,他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在床上呆坐了一会,才披了件外套慢慢走出房间。
楼下,一群青年男女身着五颜六色的运动服,正跑在招待所围篱尽头与玉米地之间的桃林步行道上。眨眼的功夫,便没了身影,嘻笑打闹的声音也渐行渐远,整栋楼终于静了下来。
他这几天都在山外检查农场的养殖基地,昨天深夜才回来。本就有些疲惫,不料夜里又淅沥沥地下了场小雨,像是催眠的夜曲,竟让他睡过了晨跑的时间。
他抬腕看了看表,发现住在楼下的这群大学生也比平时晚了十来分钟,想来他们曾经在楼下等待过他的加入。
耽搁了别人的时间让他有些懊恼,他又朝远方的桃林道瞭望片刻,一无所获地摇了摇头在走廊尽头的藤椅上坐下来。顺手将披着的外套在胸前搭了,头斜靠在椅背上,懒散地呼吸着雨后清新的空气,打量起眼前雨后的晨景。
楼下。从右边的枫林步行道,到左边的桃林步行道,顺着地势依次分布着清溪村的时令疏菜基地,优质水稻田以及农场的坡地公园和近三十亩玉米地。这一片规整划一的绿色,就像一队队整齐的方阵,直抵前方mī mī山下环山公路。
一条自东山泄下的溪水穿林破石般从远方逶迤而来,自右向左盘旋其间,最终横穿通向mī mī山下的桃林步行道,注入南流的清溪河。
此时,紧挨着桃林步行道的玉米已近成熟,一人多高的青纱帐,碧波绿浪般随风涌动。摇曳的枝叶不时抖落晶莹的水滴,在下一层叶片上炸开,溅起无数跳动的精灵。鼓涨的棒子上,长长的细穗被一夜的夏雨淋得有些蔫,仿佛出浴少女耷拉着的长发般随风轻摆。
眼前正对着的,便是他引以为傲的坡地公园:mī mī山下,围篱之前,绿草如茵的土地上,古木参天,溪水蜿蜒。那一堆堆精巧玲珑的山石与座座粗糙简陋的木桥点缀其间,让人如进了森林中的小草坝,如沐于幻梦中的香格里拉……
视野尽头的mī mī山依然云遮雾罩的,山腰处也云雾缭绕,薄纱飘忽。那见或显露出的huáng sè榛林和翠绿的茶园,仿佛被人精心涂抹的油彩。
他正看得出神,楼下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咦!你娃今天没去跑步嗦?”
透过木栏的间隙,他见赵老幺满头是汗的正站在围篱外的石板路上仰头笑着和他打招呼。
“昨天回来后有点累,睡过了时间。”
他站起来俯身答应。整个农场敢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话的怕也仅此一人,在别人看来是大不敬,他却一点也不在意,甚至倍感亲热。
“老子还以为你们不回来了,正和生产部的几个崽儿在屋门口扯了桌子喝夜啤酒,结果遭堂客闯了个正着!”
赵老幺用手挠了挠他那标志似的长发苦笑道。
“活该!你不晓得打个diàn huà问一下呀,又遭收拾了?”
他调侃道。
“锤子没问,她说不晓得你是啷个安排的。看嘛,到处都是脚印!”
赵老幺边说边背过去让他看屁股上的印迹。
“呵呵,你也想球得出来,还穿去上班?格老子自取其辱,保气!”
昨天回来时有些晚了,他便让李师傅直接把快艇开到了赵老幺屋后的洗衣台边。一定是春兰下艇后鞋子在菜地边沾染了黄泥,才会在他裤子上留下这么清晰的脚印。想到这里,晓欧忍不住笑起来。
“这有啥子嘛,日妈打是亲,骂是爱噻!你莫说,几个婆娘先还没看到,等车装完了回到休息室才被发现,笑得她几个差点背过去。”
赵老幺一脸的尴尬,脸更红了。他原本是要换的,那知昨夜贪杯,酣睡未醒,竟没听见铃响。若不是闹铃惊醒了春兰,他现在还梦着周公。急慌慌的从床上起来,赶着出门,竟把换裤子这头等大事给忘了。
“经常闹这些喜剧,你手下那些员工也算是有福了。”
晓欧笑道。
“你们今天装了多少?”
笑过之后他问。
“都是昨天捡的,鸡蛋六百箱、鸭蛋两百箱共两万四千只。装完又把几个场里的门都开了才下的班,估计现在不生蛋的都在满山满地的跑了,差点把老子累死球了哟!”
赵老幺见他终于问道了工作,心中暗喜,表白道。
“六个人三个小时做这点事就把你累死了,你也太没球用,还好意思说出来。防水膜封好没有?不要在船排上出啥子事哟!”
晓欧不屑一顾的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