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资深的大明特工居然让人给绑架,这事甭说落在一向横行霸道的疤脸卢头上,论到谁都会为这极具侮辱性的挑衅搏上一把的。
然而,这位绑架者的功夫实在太高了。如果疤脸卢是三官庙吃人的老虎,那绑架者就是景阳冈上的那只吊睛白额大虫。
虽然力量过于悬殊,但疤脸卢还是作了垂死的挣扎,好让这挨千刀的绑架者明白,应天锦衣卫所的卢忠不是蹲着尿的娘儿们,而是站着洒的爷们儿。
在疤脸卢自不量力地寻机反击时,绑架者动手指轻轻点了他的胸口一下,顿时让他感到呼吸困难起来,头脑渐渐失去了知觉。
接下来,疤脸卢在绑架中昏昏沉沉地步入一个无比阴森恐怖的世界。绑架者挟持着他来到一条无光无影无天空的大街,街头街尾街中间,除那写有“黄泉路”三个字的牌子外,无房无树无花草,更没有见过猪和狗。倒有不少人来来往往,清一色的白装,只有尖尖的一颗头颅,身子也只碗口那么粗,一看就容不下五脏六腑。这些人没眼没鼻没嘴没耳朵,说话时那尖尖的头渐渐鼓起来,“嘭”地一声放了气,话就说完了。话一说完,尖尖的头又恢复了原状。
走过这条人间地狱一样的“黄泉路”,疤脸卢又失去了知觉,直至有人问他话才醒了过来。
“知道此为何地?”
疤脸卢头脑昏昏沉沉的,吃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传说中的牛头和马面,顿时吓了一大跳!
“阴朝地府?”疤脸卢嘟囔道。
“回答正确。”刚才问话的那人说。
“知道本判身后的这两人分别是谁吗?”那人问道。
“牛头和马面。”疤脸卢回答。
“知道本判的真姓大名吗?”那人又问道。
“不知道!”站着洒尿的爷们疤脸卢来了脾气,大声地吼道。他暴吼之时,试着动动身子。这一动,他才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铁笼子里。
“我乃阴朝地府酆都首席大判官崔钰,曾侍候过大隋皇帝杨坚,盘起来与你还是老乡。可你千万别想‘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好事,本判派十八层地狱之役差将你请来,不是让你来作客的。”
这话吓得疤脸卢满头大汗,难道自己已经死了不成?他欲摸摸自己脸上那块蜈蚣疤,如果还在,证明自己还活着。可双手是死绑的,他的这个愿望根本无法实现。
无奈之下,疤脸卢只能打消这种念头,并将目光投向传说中的崔钰。只见那牛头马面的面前有一把板栗色的椅子,上面坐着一个全身漆黑的人,跟一只硕大的猫头鹰一模一样。如果他前面的那张桌子不镶上一道闪亮的白边,疤脸卢断然看不到那把珍贵的黄花犁椅子,更辩不出交椅子上的那一个人。
“大胆恶徒卢忠,想知道让你来地府酆都的目的吗?”崔钰拍上了惊堂木。
“阎王要我三更死,岂可流连至五更。本卫当然知道!”疤脸卢精神抖擞地回答,横竖是个死,他怕什么呢?
“有心理准备,算你有种!”崔钰为这站着洒尿的爷们点赞。
“早死早投胎,好去见本卫那细皮嫩肉的宝贝小乖乖。哝呀嗡!我是一只小蜜蜂!”疤脸卢闭上眼睛,记忆着毛六女人的那小样,来了个飞吻。
“别臭美了,侍本判罗列你的七宗罪,再想投胎的事吧。”崔钰挖苦讽剌道。
“七宗罪?哪来的七宗!”疤脸卢想老子就不是shā rén吗?杀多少人,它都是一宗。
“残杀无辜‘刀削面’,此乃一宗;谋骗善人诸永文,此乃二宗;逼迫孙邈寻短见,此乃三宗;蒙奸毛六结发妻,此乃四宗;淫庄嫖宿残疾女,此乃五宗;兄在**亲嫂嫂,此乃六宗;夜闯文昌贵人宅,此乃七宗。”
崔钰罗列这七宗罪的时候,疤脸卢头都大了。倒不是惊讶这崔钰对自己的那些烂事儿了如指掌,而是不明白干吗嫖一个瞎眼女也归罪为宗。直到如今,他还亏得慌呢?而在崔钰这里反而成罪了!
“上述七罪,没冤枉你吧?”崔钰问道。
“……”疤脸卢不作答,跟一个鬼说“冤枉”,就像饥肠辘辘时遇上一泡屎,这有用吗?
“没冤枉你吧?既然如此,本判就把投胎转世为人应具备的条件告诉你,也好让你对照一下,自己是否具备这种条件。”崔钰开始说条件。
“我阴朝地府投胎转世的通道和自食恶果的去向共有六个,即人道、天道、阿修罗道、饿鬼道、畜牲道和地狱道。能入天道者,或天子帝王,或圣贤达良,以及那些一生毫无一丝恶迹的慈善之人,这种条件离你十万八千里,自然不必多费口舌。而进入那饿鬼道者,皆为对‘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麻木不仁的官僚,或宁贿官宦一驮银,不施乞丐一口水的势利小人。至于阿修罗道,则是那些修炼而未成正果的僧尼去的地方,与你八杆子打不着。余下的三个道,你认为自己最适合去哪一道呢?难道你有资格进入人道?做你个春秋大梦吧!”
在崔钰说到这里的时候,那牛头和马面分别冲疤脸卢叫了一声,是警告不能乱说,还是什么呢?他根本弄不懂。
“本判这左膀右臂在问你话呢?”崔钰提醒道。
“这一声马嘶半声牛叫,本卫咋知道畜牲说了什么?”疤脸卢据理力争。
“你这是好心当作驴肝肺,狗咬吕洞宾,不识好畜心!”崔钰极为生气道。
“……”疤脸卢无语了。
“本判这左膀右臂念你前生是一头修成正果的毛驴,加之又是本判的老乡,建议你去它们的畜牲道。”崔钰只好作了解释。
“判官大人,本卫乃大明三品带刀侍卫,南京应天锦衣卫所第二把手卢忠,级别并不比你低多少。请你对本卫放尊重点,好吗?”疤脸卢开始与崔钰叫板了。
“喝!给脸不要脸,蹬鼻子上脸了!你与那天蓬元帅猪八戒相比,谁的级别高?那天蓬元帅仅仅在醉酒之时调戏一下嫦娥,既不伤针又不损线,照样被打入畜牲道。而你欺世盗名、谋夫夺妻、shā rén越货,居然还嫌弃畜牲道?普天之下,哪有你这么不自量力的蠢驴!”说完,崔钰又拍了一下惊堂木。
“……”疤脸卢无话可说。
“既然你卢忠不愿去畜牲道,那只有十八层地狱的地狱道了。”崔钰说着就要作最后的裁决。
“打死本卫,本卫也不去!”疤脸卢带了哭腔,开始由强硬走向懦弱。
“不愿去地狱道是吧?那就去黄泉路。”崔钰停下了手中的朱笔。
“……”疤脸卢哭了出来。
“比起那黄泉路,这十八层地狱的地狱道还算不错。好歹,一日三餐饿不了。而那流落黄泉路街头的孤魂野鬼,终日只靠吸阴气过日子。”
听崔钰这么一说,疤脸卢才明白,为什么黄泉路上的那些怪物“嘭”、“嘭”、“嘭”的了,原来是在吸阴气。
“判官大人,小的求求你高抬贵手,别让卢忠去黄泉路。只要不去黄泉路,让你孙子我咋办都行。”疤脸卢哭乞道。
那崔钰犹豫一会儿,就说道:“这就要看文曲星刘伯温老先生的态度了,状是以他为代表,会同宋濂和高启两位老先生告的。”
“你这大胆狂徒,连文昌贵人的老宅都擅自闯入!若惹圣贤生了气,从此天下无文章,如此弥天大罪,你小小一个三品侍卫,承担得起吗?”崔钰又接着训斥。
原来是夜闯孔子街老宅惹的祸,疤脸卢追悔莫及地直搖头。
此时,只见那崔钰判官动了动手,一道白光自其手心而出,快速射向上方,光亮消失之后,突然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
“你好,崔判,一个大忙人,怎么想起给老朽通话了。”
“咱俩谁跟谁呀,用不着客气嘛,伯温先生。”崔钰很友好地说道,看来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一定有啥好事,与伯温分享吧?”
“还真有好事,不过得让先生猜猜。”
“升官有望了吧?据说阎王的辞呈玉皇给批了。”
“想什么哪!那夜闯你三大文豪老宅的卢忠归案了。”
“是吗?他可是个愣头青,不会像马顺那样知错就改吧?还有那个叫毛六的人呢,他可是本案的主犯。”
“那毛六已经收归我阴朝地府,投胎转世为一头毛驴。而马顺因为认罪态度较好业已释放。只是这卢忠尚未裁判,崔钰想征求一下先生与宋、高二老的意见。”
“崔判也太客气了,不才虽为天庭之人,却无职无品,岂敢在大判官之公事上插上一足。”
“不不不,先生是当事人,听听当事人的建议和意见,这是本判办案的一贯原则。”
“那老朽就插一杠了。只要这卢忠像马顺那样发誓,誓死不把老宅的事说出去,就放他一马吧。”
“万一他不遵守承诺呢?”
“这还不容易吗?你崔大判官朱笔一挥,就让他去黄泉路上吸阴气。”
“行!不过即便本判从轻发落,这小子乃有一劫,不知他能否逃过。”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一切皆有定数,顺其自然,由他去吧。”
两人话落之时,一道白光从天而降,消失在崔钰的手心里。
疤脸卢望着头顶上,心里自是万般感激。这时,突然有一老妇端上一碗汤来,此乃孟婆。
喝了孟婆汤,自己也就可以进入“人道”投胎转世了。因此,疤脸卢迫不及待地去接。可手却是捆绑着的,他急得不知所措,便挣扎起来。
这一挣扎,疤脸卢苏醒过来,举眼一看,毛六的女人朝他举起了菜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