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原野,空旷而雄浑,蓝天下,远山青梗在天边,明晰可见峰棱岭折。
牛群悠哉悠哉地在大地上信步,或昂首奋蹄,驻足远望,或摇头晃脑,低首觅青。
兰牵着根的手,徜徉在温暖的阳光下。猫远远地躺在一个向阳的草窝里,懒洋洋地舒展双臂伸了一个懒腰,他看着根和兰蹦蹦跳跳的背影,一脸开心的笑容,还有两个放牛小伙计嬉闹戏耍,逗着各种乐。
兰喜欢这自由而清丽的原野,它清新明媚,雄浑博大,在它的胸怀里可以自由地奔跑嬉戏,可以自由地呐喊歌唱。
还有一个憨厚可爱的根伴她在一起,他一到这旷野,就成了一个快乐的孩子,她看着他追着草丛中窜出的兔子笑弯了腰,她看着他学着树枝上惊飞的鸟儿展开双臂笑出了泪花,她看着他采来一朵朵小花插在自已的发髻上笑出了一脸的幸福灿烂。
他们一起向着远山奔跑,向着太阳唱歌,向着白云挥手,向着蓝天跳跃。……
兰想起小时的时光,父亲卧病在床,母亲带着姐姐和自己在这旷野里挖野菜,找啊找,挖啊挖,有时一呆就是一天。风从远处飘来,她闻到远处村庄飘来的诱人饭香,那时的她咽着口水常常想,等长大了,一定要把白米干饭吃个够。
然而她和姐姐却从来不说出饿,她们知道说出饿母亲就会流出怜爱的眼泪。她看空中飞过的小鸟发呆,她想自已要是那小鸟多好,可以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采回好多好多野菜,母亲的脸上一定会露出好开心好开心的微笑。
她看着蒲公英在空中飘起飘落,兰想,这飘荡的蒲公英其实就是每个人的一生,风来了,或起或落,最后都消逝在尘埃里。
有一天,她正和姐姐在屋外玩耍,一个中年妇人来到她家,然后她看着母亲流着泪拉过姐姐,一遍又一遍地为她梳头,母亲说那个阿姨要带姐姐去一个新家,那里有好多好多好吃的……
那人拉着姐姐走了,她还记得自己追着姐姐哭喊,姐姐不停地回头哭喊着妈妈,哭喊着自己,她看到母亲躲在一颗大树后,看着姐姐远去的方向,哭成泪人。
她也记得有一天,家里又来了一对中年夫妇,他们买了好多好吃的,还给自己买了件花布袄儿,她胆怯地躲在母亲身后,紧紧地拽着母亲的衣角,她怕他们象上次带走姐姐一样带走自己,那样荒凉的旷野上,只会剩下母亲一个人孤苦怜丁的瘦弱身影。
那中年夫妇却没有象带走姐姐一样带走自己,他们只是逗着她玩,然后离开。
她总算松了口气,又跟着母亲身后去挖野菜,她也认识了好多野菜,便帮母亲一根根拔着往破篮子里放,她看到母亲满脸开心的笑容,那笑容好美好美,是她记忆中最美的笑容,而后母亲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脸颊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泪珠刷刷流下,兰用小手抚弄着母亲干枯的头发,一边擦拭着母亲的泪水……
回到家里,母亲激动地跟父母说:“妞儿会挖野菜了呢。”,父亲嗯了一下,在床上翻了个身,他拉过兰的小手亲了一下,兰看见父亲的眼中满是泪花。
后来那中年夫妇常来她家,每次来都给自己带好吃的,买新衣服,她和他们渐渐熟了,只到有一天他们说要带她去他们家玩,她高兴地去了。
她再也没有回到自己的家。她知道自己被骗了,她哭喊着要找自己的妈妈,那中年妇人拉着她的小手任她走向自己以为能找到妈妈的地方,走啊走,走啊走,一直走的累了,走的走不动了,最后走的睡着在了中年妇人的怀抱里。
她知道,自己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妈妈了。
然而,她觉得自己又是幸福的,她的新爹娘一样视她如己出,待若掌上明珠,她的任性,她的骄纵,他们从不责备,总是对她呵护有加。
他们在镇上开了一间杂货铺,生活还算殷实,每到傍晚,新爹爹总把自已托在肩头,在小小的镇上兜上几圈,直到逗得她乐了,笑了,他才会也一样开心的笑着把她放下,新娘亲也总是变着法儿给他做好吃的,她说她想去挖野菜儿,过去娘都是那样带她去的,于是新娘亲便带着她去挖野菜,她也帮着新娘亲一起挖,回到家中,新娘亲骄傲地跟新爹说:“妞儿认识好多好多野菜呢,比我认识的还多,比我也挖的还多。”,新爹便高高地举起她,一脸开心的笑。
然而兰却再也吃不出原来妈妈做的那种香甜味道了。
兰一天天的长大了,有一天,她离开了家,来到省城上中学,她还是第一次走进城市。
她记得那晚新娘亲忙活了很晚很晚,一遍遍地给她收拾衣服,收拾要带的书本,收拾一些洗漱用品,新娘亲一遍一遍地跟她说出门要小心,别要一个人出去,洗脸要记住洗耳朵后面,香脂要在脸上涂抹均匀,睡觉别趴着,别老踹被子……第二天早晨,新娘亲起了又很早很早,做了她最爱吃的饭菜,一直送她到江边码头,船开出很远很远,她看着新娘就依然站在码头上向她挥手,这一刻,兰鼻子一酸,冲着远处使劲地挥手,大声地喊:“娘……”
学校的日子很平静。只到有一天,她去图书馆借书,遇到那个让她怦然心动的他,一个阳刚帅气的大男孩,他们都在借同一本书。他己拿在了手中,她有些失望,看着她的样子,他说你先拿去看吧,看完了还我,她莞尔一笑,不加思索地接过书,其实她是被他所深深吸引,他的气质,他的风度,他的一切都是那么完美,那么让她怦然心动,她觉得他就是那个自己心梦中翩翩而来的白马王子。
她和他第一次在校园的林荫小道上牵了手……她幸福而甜蜜地向往着那么一天,他乘白马来,她披上红盖头……
然而有一天他突然在自己的世界里消失了,她疯狂地寻找,一个一个熟悉的人打听,终于有人不忍心,告诉她,他回家结婚去了,他生在豪门,娶了另一个豪门的千金。
她的世界瞬间坍塌。
世上最痛苦的事情不是爱消失了,它就会永远的不见了,而是永远都不会再回来的爱,却偏偏还要烙刻在心底。这是不可抚平的伤口,时时刻刻都在向外渗血……
兰带着绝望了的心离开了学校,离开了那个伤心之地,她心灰意冷。
执着什么,往往就会被什么所骗;执着谁,常常就会被谁所伤害。情窦初开的兰被爱拍打的遍体鳞伤。
韩家老两口愁眉不展,他们不知一向活泼淘气的女儿为什么会突然变成了这么憔悴不堪,他们请遍了远近闻名的大夫,一遍又一遍地把药煨热了送到兰的床头,然而女儿依然一天天消沉下去……
只到有一天,兰突然起来了,她坐到桌前,她说饿,韩老太太喜出往外,赶忙端来女儿最爱的野篙馍,兰大口大口地吃着,她又吃到了小时候的味道。
她说,娘,我想出去走走。
娘扶着她走出门外,门外的阳光依然灿烂地照耀着大地,兰抬头仰望蓝天,大雁南去,鸣声清脆,正是一个艳阳的好秋天。
兰说,娘,我好了,你带我去挖野菜,好吗
韩老太太抱着女儿,梗咽着点头。
兰一天天好了起来,那个他,在她心中慢慢死去。
那天,兰和娘一起来到野外,
兰伸展双臂闭上双眼快乐地大口吸吮着新鲜的空气,兰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淋漓与畅快。看着虽然依旧憔悴,却气色渐渐红晕的女儿,韩老太太的心中也乐开了花,她寻找着女儿最喜爱的野菜,只要是女儿喜爱,哪怕是在天上,她都会义无反顾地搬张梯子去采下来。
兰睁开眼,忽然看见远处出现了放牧的牛群,一个青年,手执牛鞭,正在放声歌唱。
他的歌声悠悽美悠扬,浸润着兰的心田,他的歌声自由奔放,激荡着兰的胸怀,那是一种没有做作的自然雄浑,没有虚伪的热烈奔放,兰突然间释然,她突然顿悟这才是自已魂梦牵绕的归宿,她属于这块土地,她的jī qíng只有在这片土地上才会燃烧。
兰看不清那青年的样子,但她坚信他也许不够伟岸不够英俊,但他一定是勤劳的坦荡的……
兰和娘说,她要嫁人了!
韩老太太激动起来,女儿大了,她早想着她的归宿。
兰说要嫁给眼前的那个放牛娃。韩老太太又开心地笑了,她以为女儿在逗乐。
“娘,我说的是认真的。”,兰冷静地说,韩老太太疑惑地看着女儿,她摸摸女儿额头,看到女儿一脸的坚定。
韩老太太不曾想女儿的病刚有起色这又中了牛郎织女的邪,她收起野菜篮,劝慰女儿回去,女儿又坚定的跟她说:“娘,要么我就嫁给这个放牛郎,要么这一辈子我就不嫁了,陪着他们老两口儿终老。“。
韩老太太无奈了,她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向来认准的心思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了,便和女儿说,我们回去吧,这事得你爹拿个主见。
倒是韩老夫子比较豁达,说是不管那放牛娃怎样,女儿看上了,我们就得托个人先去打听打听。
不久,打听的人回话说这放牛娃是陈家的一个少爷,小名叫六子。说起陈家,韩老夫子是知道的,虽是现在破落了,祖上可是几辈子的举人跟秀才,曾经辉煌过好几代。
回话的人说那六少爷眉清目秀,机灵干炼,勤快伶俐,韩老夫子望着女儿哈哈大笑:“真是天作之合,我女儿看中的,准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