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四奶奶望着镜中的自已阵阵发呆。冷风从窗外吹来,柳丝般轻柔的头发随风扬起,迷乱了她的双眼,她看到了那个英俊潇洒的青年,他从一束光亮中微笑着正向自己走来,他伸出他的大手,他在喊:仪云,来吧,伸过你的手。
她热泪盈眶,这是她梦想的时刻,他依然那般伟岸,那般帅气,那般不可抗拒,她伸过自己的手,她竭尽力气,奋身向前,然而那身影却越來越远,那双大手却越来越模糊……
陈四奶奶冷冷地笑了,泪珠一颗一颗从她秀美瘦弱的脸颊滚落,她觉得天地扭曲如一束无形的网,勒得她窒息。
前些天,她回到了承载着自己年轻时那些无忧无虑快乐时光的娘家,她在妈妈带着她唱儿歌的那条小径上开心的微笑,她在父亲背着她从私塾回来的小径上幸福地徜徉,她在哥哥带着捉蝴蝶的那条小径上快乐地奔跑……
她恨自己长大,她恨那个在她长大后石桥上与自已偶遇的他,他恨无情的上苍,他恨无情的人……
聊无挂念了,那个她一直呵护着根己经长大了,他有了呵护他的人,她终于可以放下最后一点牵挂了。
她看到他从一束光亮中又微笑着向自己走来,他又伸出他的大手,他又在喊:仪云,来吧,伸过你的手。
她灿烂地笑了,她迎着光亮走去,那里好美丽,好温暖,好轻柔……
陈èr nǎi奶和陈五奶奶止住小声嘀咕来到陈四奶奶门前,陈èr nǎi奶走上前要敲门又退了回来,推了一把一边的陈五奶奶,陈五奶奶伸出手,又缩了回来,她转过身看了一眼陈èr nǎi奶,终于伸出手去。
“四嫂儿,”,陈五奶奶觉得自己叫的好别扭。
门里没有回应,陈五奶奶又敲了几下,“四嫂儿。”,她又喊。
依然没有动静。
陈èr nǎi奶上前又敲了敲,“四妹儿”,她喊,依然没有动静,于是她用力推了推,门是从里面闩着的,“四妹儿!”,陈èr nǎi奶又用力喊,依然没有动静。
陈èr nǎi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从门缝向里面看去,只见房梁上悬下一块白凌,一头拴在梁上,一头挂在四奶奶的脖子上。
陈èr nǎi奶一屁股瘫倒地上,大声地喊:“快来人啊!四奶奶上吊了!”。
兰正帮着根把牛往牛圈中赶,突然听到陈èr nǎi奶撕心裂肺的呼救声,两人扔下牛,向后院飞奔而去。
“快快快,快踹开门!”,兰边跑边喊,根拚命跑过去,飞身奋力向门撞去,又被门弹了回來,他又奋力撞过去,又给弹了回来。
“快,翻窗子……”兰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
根调头跑到窗边,一膀子撞开窗子,翻身跳进屋里,这时其他人也陆续跑了过来。
陈四奶奶感觉到了自已实实在在地抓住了那只大手,一瞬间,她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充实与甜蜜,他们在一条深邃无尽却充满异彩的路上牵着手快乐飞行,路两边花开烂漫,火如妖姬。
此刻,她感觉自己的梦牵牵,魂绕绕都牢牢地抓在了手中,此生的万般恨与痛都在这万般情绵绵中化作烟云飞。
来路,她无所眷念,她自由的飞,在心爱的人的胸膛上自由自在地飞,任情流淌,任爱飞扬,此情绵绵,此景翩翩,恨无踪,痛无影……
她听到兰还有根若是若无的呼唤,很遥远,很遥远,好似另一个世界漂洋过海而来的声音。
她忽然有些彷徨,她想起母亲入殓时搂着母亲死活不放手时的根,她想起此时根眼中的哀怨与绝望,她想起根和自己说他想去放牛,因为那可以每天经过母亲的墓旁,每天可以在最早的时间陪着母亲在一起……
她觉得那呼唤自己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她面前的异彩越来越模糊,抓着那只大手的手也越来越无力,两边的花,也渐渐苍白……
她忽然觉得自己胸口好痛,在一片混沌间徘徊,她觉得自已在渐失方向,一切都在模糊,一切都在忽闪,唯有痛苦十分明晰……
陈二爷十分懊恼,他气愤陈èr nǎi奶不肯听兰的话,早一点去四奶奶的房里,早些去了,也许这些事就不会发生。他想到如果四奶奶不能救回来,自己该如何面对她的娘家人。
当年邻保的张家媳妇上吊后的事他还历历在目,娘家数百人砸光了张家所有的家什,张家所有的人都披麻戴孝守灵,婆嫂们被个个点了大麦,叔公们被个个打得半死,想到这,陈二爷满脑门子都是汗,他象热锅中的蚂蚁,来回踱步,不知如何是好。正在这时,陈èr nǎi奶在他面前晃了一下,陈二爷一下子找了个发泄口,叫住陈èr nǎi奶一通痛骂:“你这个搅祸精,天天就知道嚼舌头,让你好好待她你就是不听,这次你去给我摆平杨家人。”,陈èr nǎi奶也不敢还嘴,低着头加快脚步走远了。
兰的呼喊声变的急切,陈四奶奶突然有一种要寻找这声音的冲动,她想看一眼兰,看一眼这个哪里都看着舒服的懂事孩子,兰每天都来问寒问暖,每天都来逗她开心,她觉得根好有福气,娶了这么一个集美丽与善良于一身的小仙女。
可她又舍不下他,他就在那个触手可及的地方默默看着自已,他抬起手,似乎伸向她要拉住她的手又似乎在向她挥手道别。
她站在一条船上,船儿在水里悠悠地打着转,她看到船下的水儿很清很清,清如蓝天,又很深很深,深如无底,让她眩晕。
她一下子有些恐惧起来。她看着他,急切地盼望他能伸过他的大手,把自己拉向彼岸,而他却突然间化成一道烟云,无影无踪。
河水突然剧烈旋转起来,越来越快,越来越疾,小船儿也飞一般跟着旋转,象只陀螺,向深渊中急坠而去,她绝望地呼喊:“兰儿!”。
她看到抱着自己伤心痛苦的根儿,她看到满脸泪光的兰儿,她看到急切的四侄媳儿李荣五侄媳儿安平,她还看到一脸横肉硬挤出悲哀的陈èr nǎi奶和勾着鼻子面无表情的陈五奶奶。
“醒啦,醒啦!:。”,兰喜极而泣的泪水象爆发的泉水奔腾而出,她大呼,人群跟着一阵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