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见到简心阁的人前,宋承嗣想过无数种可能,可当他真的坐在了那个看起来实在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男**前后,对方的第一句话还是让他无比意外。
“马上离开松原。”
离开松原?宋承嗣无法理解。他知道简心阁和宋家一样也是青风的人,可他不明白对方凭什么对自己发号施令,更不明白对方为何要在这个时候让自己离开松原。
“走,或者死”男子没有解释,只是将左手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之上。然后宋承嗣就知道自己绝对不应该提出反对。
宋承嗣是知弦,可当那个男子将手放在刀柄上的那一瞬间,宋承嗣却突然有种很强烈的感觉——只要自己敢提出异议,就一定会横尸当场!
所以宋承嗣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起身走向自己的坐骑,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与松原相反的方向疾驰远去。他已经知道自己被宋溪琮耍了。可他不知道就在自己离开之后,发现自己被人耍了的还有宋溪琮。
看见走进来的那个人,宋溪琮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错的很离谱。可是错了就是错了,即使宋溪琮很后悔,也很想纠正自己的错误,但他已经没有机会。
“有劳了,三叔”宋承宗的微笑里透着浓浓的嘲弄,“慢走,不送。”
看着自己胸前的刀尖,宋溪琮突然很想放声大笑。
是他亲自“说服”简心阁与宋家合作;
是他挑拨宋承嗣暗算宋溪岚等人并嫁祸宋承宗,又利用简心阁吓走宋承嗣以制造其“畏罪潜逃”的假象;
是他故意借今日护卫宋承嗣之名将府中高手尽数调离以便雨楼能顺利杀死宋承理……
他以为这样一来自己就能轻易将宋承义这个小毛孩子当成傀儡以便在幕后执掌松原宋家。可原来所有的苦心孤诣,都不过是在为宋承宗这个野种做嫁衣。原来这个野种早就是简心阁的人,而简心阁更早就投靠了青风。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宋承宗的将计就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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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
远远看着王记酱坊的那面在风雨中摇晃不停的招牌,田子渊停下了脚步。王记酱坊是雨楼在松原的堂口,他自然可以从那面招牌看出异样。
然后叶青衫就看到两个瘦削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一黑一白的装扮在这场冬季罕见的大雨中显得十分突兀。
“无常?”田子渊目光一凛。同为**,田子渊虽然没有亲眼见过这二人,却听说过关于他们的传闻。只是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二人原来也是简心阁的人。
“无常?”叶青衫对这个称呼很陌生。在他的印象里,他只知道阎王手下那两位专司勾魂索命的黑白无常。
“无常”不等田子渊回答,两位简心阁**就齐声说道。说话时,白衣**一脸阴森笑意,黑衣**则如凶神恶煞。看上去倒像极了阎王手下的那两位小神。
“所以你是一见生财谢必安?”田子渊看着白衣**笑道,随即又指着黑衣**道,“而你是天下太平范无救?”
“是”谢范二人再次异口同声。
“所以,你们出现,是不是说我们的时辰到了?”田子渊继续说道。
“是”谢范二人还是异口同声。
“你确定?”田子渊突然笑了起来,“如果简心阁的其他人也和你们一样蠢的话,那我就可以放心了。”
“大胆——”
“找死——”
谢范二人同时愤而出手,手中看似哭丧棒的兵器闪电般刺出,竟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呼啸。可田子渊却仍然自顾自地大笑着,好像根本没有看到两人已经出手一般。
“唉——老田,你知不知道自己笑得很难听?”一声轻叹响起,谢范二人陡然止步,双双看向正走酱坊的身影。
“我知道你来了”叶青衫看着宁志泽继续笑道。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宁志泽苦笑着走到田子渊面前用下巴指了指王记酱坊,“里面的人已经死绝了。”
“宁志泽?”谢必安的脸色有些异样,“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宁志泽看着谢必安淡淡道,“你们都来了,我又怎么能不来?”
“他说的没错,你们都来了,他又怎么不能来?”田子渊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自己面前的宁志泽笑了起来。
“你还是看出来了?”宁志泽叹息一声,搭着田子渊肩头的手臂陡然发力紧锁,另一只手里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柄**,狠狠捅进了田子渊的后心,“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太突然,以至于当那柄**已经直没入柄后,叶青衫才感到一阵悚然,他怎么也没有料到宁志泽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难道他不是来帮田子渊的?他不是雨楼的人么?
“桀桀桀——”谢必安发出一阵阴恻恻的笑声,“虽然没有亲手杀死名动天下的田子渊实在有些遗憾,不过,叶青衫你总要留给我们俩才好,宁志泽,独食可不好吃。”
“宁志泽,你——”叶青衫勃然大怒,可右手虚握刚要动手,浑身全突然感到一阵极度乏力,令他不由得双腿一软。虽然他已经知道该如何使用那柄剑,可修为终究还是太低,宋府一战,那六剑已经完全抽空了他的力气。
宁志泽看了叶青衫一眼不屑地撇了撇嘴角,又对落在自己手中的田子渊说道,“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么?”
“没必要”田子渊面无血色,就连声音也有气无力,可他却还是在笑,“你和我与老卫一起进的雨楼,一起学的武功,一起锻体沉心,一起初悟知弦,一起灵犀然后相约一起洞明,我们甚至连吃饭睡觉喝酒找女人都经常是一起,我们真的不懂你为何要加入简心阁。这些年大先生待你不薄……”
“待我不薄?待我不薄?哈哈哈——好一个待我不薄——我哪里比你们两个差?可为何你们能成为主事代苏心檀执掌雨楼,而我却仍然只是个纸面执事?你们凭什么在我面前总是一副长辈姿态?就因为我比你们小?可你们知不知道我从来都不需要你们的迁就,你们的包容,你们的叮嘱,你们的关怀!我不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我是宁志泽!纸面执事宁志泽!你们能做的我一样能做,你们能行的我一样能行!我甚至能比你们做的更好!”表情狰狞的宁志泽掐住田子渊的喉咙疯狂摇晃,歇斯底里地吼道,“苏心檀!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你整天挂在嘴边的田子渊有多么狼狈不堪了吗?这就是你看中的人?哈哈哈——我这就杀给你看——我宁志泽要让你知道,你一直都有眼无珠!”
看着那如破布娃娃一样被装如疯魔的宁志泽捏在手里提在半空的田子渊,叶青衫很想做点什么,可当他咬牙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从冰冷的雨水中爬起来时,谢必安的脚却狠狠踏在了他的后心将他重新踩回地面。
“不要急,田子渊一死,就会轮到你了。”谢必安桀桀笑道。
“唉——”田子渊长叹一声。尽管被雨水打湿的发丝凌乱的贴在惨白的脸上,插在后心的**因为宁志泽的狠命摇晃而不断颤抖,可他的表情却依然平静,就好像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抬起手轻轻握住宁志泽那只正掐着他喉咙的手上。
“你想说什么?”宁志泽咬牙切齿地说道,“难道你想求饶?不不不,田子渊,你怎么能求饶?你是田子渊!田子渊怎么能求饶?你应该硬气一些,这样也能死的好看一些,我说的对不对?田子渊——”
“小泽——”田子渊的声音很轻很柔,就如同以往在雨楼一样。
“你闭嘴——我不是什么小泽——我是宁志泽——宁——志——泽——”宁志泽一拳狠狠轰在田子渊肋间的伤处,用力之大,竟将田子渊背后的雨水都震得飞了出去。
“咳——小泽——”田子渊猛地咳出一口鲜血,却还是倔强地说道,“其实你只要多些耐心的——”
“耐心?你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说清楚啊——”宁志泽又是几拳狠狠砸在田子渊的脸上。
“你嫉妒我和老卫,我们都知道;你不甘心,我们也知道;就连你加入了简心阁,我们都知道……”田子渊努力地勾起嘴角缓缓说道,“可是我们不怪你,真的,大先生也没有怪你,因为我们知道你只是一时冲动……”
“你以为我信?”宁志泽伸出手指狠狠戳进田子渊肋间又猛地抽了出来,带出一道滚烫的血泉,“既然你们都知道,那你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啊?”
“我们都知道,可你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肋间的剧痛让田子渊终于皱了皱眉,可他却还是继续说道,“你不知道大先生本来就决定将雨楼传给你。你看,老卫只想将来做个花农,而我也只想找个只有几个朋友知道的地方好好陪一陪香娘,这些年我亏欠她太多了……只有你,我们一直都知道你想要做大事,想要叱咤风云……所以,你本来只需要多一点耐心,再等两三年而已。大先生闭关之前就对我和老卫说过,青风过后,我们一起悄悄归隐,将雨楼留给你……”
“哈——”宁志泽狂笑,“我明白了,你是想我放过苏心檀和卫玄夕对不对?你知道我也已经对他们下手了对不对?没用的,苏心檀死定了,我已经在风雨台下了毒,你知不知道是什么毒?谢七娘的桃花笑!卫玄夕也死定了,我知道他在官塘铺,而我已经在那里埋伏了四十一个人,我的人,他们的实力你该了解,卫玄夕怎么能不死?”
“看来你真的决心不再回头了?”田子渊又长叹一声。
“回头?我为什么要回头?雨楼已经是我囊中之物,更何况吞贼还答应将简心阁也送给我,哈哈哈——简心阁和雨楼都属于我,我为什么还要回头?”宁志泽一把握住田子渊后心的**狠狠一拧又猛地拔出,刃口上的鲜血是如此黏稠,以至于大雨都无法冲刷干净。
“唉——”田子渊再次长叹,“对不起了,小泽……”
田子渊话音未落,宁志泽便已作出反应,可他骇然发现田子渊那本该虚弱无力的左手竟变得比钢铁还要坚硬,几乎在他想要发力挣脱的同时便已捏碎了他的手腕。
宁志泽咬牙忍痛,左手握住**狠狠刺出,然而田子渊一直垂在身侧在风雨中无力摆动的右手却比闪电更快地点中他的虎口,又化指为掌一拍一托,便轻而易举地夺过那只**随手抛开。
“这是你布置在风云台的桃花笑。”田子渊一脸惋惜地从怀里拿出一只镂雕着桃花的玉匣放在宁志泽那已经被捏碎手腕的右手上。
“这些是你用来埋伏我的那四十一个雨楼叛徒的右手拇指……”不知是何时到来的卫玄夕同样一脸惋惜的将一只小包袱丢到宁志泽的脚下,散落的包袱里真的是一堆早已被雨水泡的发白的右手拇指。
“原来你们——”宁志泽面如死灰,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苏心檀一直都是对的,自己比起田子渊和卫玄夕实在差了好多好多……
“我说过,我们都知道……”田子渊的声音有些低沉而沙哑,“我们一直在等你回头,可惜直到最后一刻,你仍然不肯悔改……小泽,你让我们太失望了……”
“大先生闭关,不是因为他决心入洞明,而是因为他实在不愿听到这个结果……”卫玄夕的眼睛已经有些红,“直到他前往风雨台的最后一刻,他还在对我说,‘玄夕,如果可能,还是放他一条生路’……”
“啊——”宁志泽怒啸一声,“我宁志泽不需要你们可怜——”话音未落,竟猛地喷出一口夹杂着粉碎脏器的鲜血,挺拔的身躯直直倒在冰冷的冬雨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