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正午,岳巍与长歌站在林中,阳光充足,但视野不好,三丈之外便是树木,若入的其中,巨木将阳光全部夺去,怕是得有几分阴森。
半个时辰前,栖行处理事务回来,三人用饭出行,在途中嗅到一阵异香。
栖行掐指一算,知是宝物出世,便将岳巍二人放在此处,并留了一沓符箓在岳巍手中,夺宝去了。
将符箓给自己,自然有栖行的考量,岳巍只是问了符箓催发方式,便与长歌目送栖行离去。
时间流淌,干站着有些无趣。
岳巍寻了一处树荫,于锦绣戒中取出一张地垫铺好,一桌两椅,几个杯盏,又取出些糕点果酒,请长歌过来坐下。
这是今晨岳巍母亲强要岳巍带上的,都道修士清苦,一年到头吃不上些荤腥,糕点果酒只是少少带了些,像烈酒干肉之类易于存放就带了不少。
岳巍不知如何拒绝,将这些一股脑都放进了锦绣戒。
值得一提的是,岳巍的锦绣戒,成色实在一般得紧,不仅没有保鲜之能,锦绣戒中的物件重量,都是一股脑压在了岳巍身上。
好在原主还给岳巍留下了一身筑基期的修为,几十斤重量压在身上,虽不如孑然一身自在,但还不太影响活动,到山门之后取出来就好。
儿行万里母担忧,岳巍听着长歌赞赏着糕点味道,一时间有些恍惚。
这都是母亲亲手做出的糕点,岳巍说了要去修仙时候就在做,成型了好一大桌,最后考虑到保存不易,只带了几盒。
突然间,长歌站了起来,神色一片警惕。
“怎么了?”岳巍也赶忙收回情绪,站起身来。
顾不得收拾地垫,右手捏住一张的符箓——栖行留下的符箓厉害,只要撕开便能催动。
“有妖气。”长歌望着四周,缓缓从她的锦绣戒中取出一柄绿色长弓,又取出一枚黑色箭矢,搭弓上箭,也不拉满,缓慢地转动着身躯。
绿色长弓在原主记忆中有印象,那是父亲审理的一件案子,涉及修士不少,最终恶人伏诛,长弓便是那时候上缴的。
当长弓还在衙门时候,岳巍曾见过捕快使用,轻易拉开,射出的箭矢却能洞穿顶梁巨柱。
而手握长弓的长歌,这刻也不再一副天家公主姿态,更像是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
岳巍和长歌背对背警惕着,有点明白栖行为何将符箓给自己了——长歌两手不空,危难时候怕是不能撕符。
骤然间,长歌转身,甚至不见她拉弓瞄准,一支黑色箭矢便冲出去。
岳巍的这时候才看到一双白色长耳朵在自己视野边缘,向后飞去。
长歌先一步追上,岳巍紧跟在后。
冲进树木之中,光线的确黯淡了些许,却也并不影响视线。
在岳巍眼中,长歌持弓而立,箭矢瞄准前面。
而被瞄准的那一方——的确是个妖怪。
它有着和十来岁孩童般的人形和四肢,上身套了一个白绒外套,下身则是白绒长裤,赤脚,是人脚。
但脸上,却是一张兔子面孔,头上还顶了一双兔子耳朵,一副化形还不完全的样子。
能够看出,刚才长歌的那一箭是偏下射的。
兔子这时候仰躺在地面上,一臂多长的黑色箭矢,露在它左肩外的不过一掌长度,除去洞穿在兔子肩膀上的箭矢之外,其余的全都插进了土里。
兔子勉力站起身来,它这个动作很笨,牵动了肩膀上的箭矢,痛得它呲牙咧嘴,却自始至终一声没吭。
它睁着红眼睛,从站起来后便死死盯着长歌,良久后才低头看了看肩膀上的箭矢——
刚才的疼痛可真的是脱了一层皮,在想清楚该怎么处理之前,它暂时是不打算碰这根箭矢了。
随后它转身,颤巍巍地离开。
“不许走!”长歌大声喊道,“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说!”
兔子停了动作,转头看着长歌,没有说话。
“我说!你来这里的目的!!”长歌的弓弦渐渐绷紧。
岳巍见状况不妙,赶忙出来:“长歌,这里就是座普通森林,也不是皇宫大内,一个妖怪出现,并不需要目的,你说呢?”
“岳巍!你让开!”长歌的弓弦渐渐绷成满月,“我辈修士匡扶天道,********,这话师父没给你说过吗?”
岳巍吸了口气,这个理由可不能说服他:“栖行道长说的除恶,可不是除妖吧?若这兔子***炼魂,罪恶滔天,我自不拦你,但它连化形都还不完全,又不是什么饿狼狮虎,能为什么恶事?又哪来的除恶一说?”
长歌不可置信地看着岳巍,迟疑之间,眼眶竟然有些发红,“为……为什么你会说这种话?”
岳巍见长歌动摇,心道有效,趁热打铁道:“并不是什么离经叛道的话,人分善恶,没道理妖就不分吧?懵懂时候心思澄澈是好事,但会意不明时候就要勤问师长——放下弓,我们等栖行道长回来了再说,你看如何?”
长歌眼睛更红,尖声反问:“那要是它反戈一击怎么办?要是你死了怎么办?”
岳巍没想到长歌的情绪会如此激烈,赶忙转换思路:“你先放下……”
“噗”长歌一口血喷出,松了弓箭,岳巍悚然一惊。
箭矢离弦,岳巍再动已经来不及,他甚至还没来得及鼓动体内灵力,箭矢就撞在了他的右胸上,让他狠狠退了两步。
胸口传来剧烈的疼痛,但不是刺痛,而是……钝痛?
岳巍还没有回过神来,箭矢居然自己掉到了地上,他诧异地捡起箭矢,上面一点血迹都没有——自己这点修为,怎么可能顶得住绿色长弓一箭?
良久,岳巍也没有想通这个问题。
终于,他回过神来,手指顺着箭矢刺破的洞口探了进去,终于触及没有破洞的位置——那里不是自己的皮肤。
将有破洞的衣服向外一拉,岳巍找到了那件挡住了箭矢的衣服。
那是今晨,母亲非要他穿上的一件小褂,说是以后在外冷了,也不能给他制衣服,岳巍没有拒绝。
小褂外面灰布朴素,但内中却暗藏了一层金色玄衣。
玄衣岳巍认得,那是父亲多年前还了一位道人徒弟清白,道人给的谢礼——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这些年父亲一直穿在身上,不曾脱下。
而今,它穿在了自己身上。
现在想想,此刻夏季正浓,要什么小褂?
岳巍神色恍惚,良久之后,才收拾精神,整理上衣,走去长歌身边。
少女后仰倒地,已然昏了过去,幸而地上有草,不用担心摔坏脑子。
岳巍探探鼻息,平稳伴着偶尔的抽噎,但呼吸有力,没有大碍;
昏迷过去的少女,即便闭上了双眼,泪水还是在继续流淌。
岳巍叹了一声,这是个有故事的女同学。
收拾了地垫上的饮食,岳巍将少女抬过来,放到上面。
不是口中喷血就好,多流些泪,明目。
岳巍这样想着,往兔子方向走过去——那边还有个更紧急的伤口。
“你能听懂人言,对么?”岳巍走到兔子身前问道。
兔子看着岳巍,没有带上敌意,点了点头。
岳巍松了口气,能听懂话就好,他从锦绣戒中抽出一张地垫铺开,伸手示意:“坐下。”
兔子乖乖坐下,岳巍一边从锦绣戒中取出剪刀和瓶瓶罐罐,一边给兔子解释自己接下来将要进行的动作。
“等下我要为你处理伤口,会很痛,你如果乱动,多吃的苦头都是你自己抗。”
兔子安静了两秒,点头。
箭矢的处理很简单,因为已经是贯穿伤,反倒不用考虑拔箭头的问题。
加之兔子刚才起身的时候,又反复扩大了几次伤口,岳巍这下只需要将尾羽剪掉,顺势抽出箭矢就行。基本上没有太多痛楚。
之后是处理伤口。
岳巍让兔子脱了上衣,方便上药。
兔子依言脱掉上衣,露出皮肤,倒是一片白净。
岳巍也不惊讶,当他还在地球,胸膛上常年不见阳光,同样一边雪白。
他从锦绣戒中拿出烈酒,倒入小碗,然后用绷带蘸着烈酒,抹过兔子伤口消毒。
即便兔子硬气,这时候也忍不住吸了几口气。绷带擦干,最后上了金疮药,再来一次绷带。
“记住,每次上药的时候,先用清水洗净,然后用烈酒消毒,敷上金疮药,最后用绷带遮住,每天早晚各一次,不要让伤口接触到不干净的东西,能记住么?”
岳巍说一句捡一个瓶罐起来,这些事情对地球人类来说是基础的卫生常识,但他可不敢寄希望于一个化形都不完全的兔子能无师自通知道这些。
兔子点头。
岳巍从戒指里抽出一张画布,替兔子打包,递给它:“这是半年的量,收拾好了,若无旁事,不要左手用力过巨。”
兔子点头。
“你之后打算去往何方?”问出了这话,岳巍才意识到自己问得笨了,那些是否问题,兔子还能点头摇头,这种问题她难道还能点出个摩尔斯电码不成?
兔子指了指少女,又指了指自己的肩膀,伸出食指做了一个戳的动作,意思倒是挺明显。
“啧,倒是个挺记仇的兔子。”岳巍咂嘴,“我也不说什么冤家宜解不宜结,不过今日我在这里,却是不能坐看你报这一箭之仇,你留待日后,看如何?”
兔子凝视了岳巍几秒,点头。随后鞠了个大躬,从后裤带出解了一个胡萝卜下来,递给了岳巍。
“嘿!还是个知恩图报的兔子。”岳巍失笑,接过兔子的胡萝卜,上面倒是没有泥土,嚼了一口,清爽可口,比地球用农药浇出来的味道要好不少,“说到头只中了一箭,他日报仇,你莫拿得多了。”
兔子点头,穿上白绒上衣,仔细看了看岳巍,又看了看后面晕到的长歌,转身离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