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春雨一场暖,临近傍晚时一场春雨迟来,山间升起薄薄雾气,瀑布涨了水,从山涧溪石上爬下,一旁的小亭子里摆好了斋饭。
碧安眉毛抖三抖,青瓷碗里堆的满满的,燕秋衡浑然不觉,筷子还再添。
见她不动便问:“不合你口味?”
他想了想道:“也是,我记得你是无肉不欢的,不过今日忍耐忍耐。”
燕秋衡像很了解她似的,温柔的能掐出水。为她舀了勺蛋羹后笑眯眯看着她。
山林里传出几只布谷鸟的叫声,已近日落,钟声悠远,听在耳里使人静心。
碧安一团乱麻的心在他的注视下非但没有平静反而跳的更厉害,有一种被捉奸的感觉,她隐隐感到有人在偷窥她,那样灼热的眼神。
“怎么了,还要我喂你?”燕秋衡宠溺一笑。
“别。”她推手,警惕地看着他。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说。
“嗯,不过你不饿吗?”话音未落她的肚子很及时回应了他。
碧安摸着不争气的肚子,有些泄气地盯着筷子,她的一日三餐,饮食起居恐怕在这三个月里没有人比他还熟悉了。
早上天蒙蒙亮时她转醒撞到外间批公文的燕秋衡。平日里她都是日上三竿才起,今早的事提醒了她,这个人几乎对她是寸步不离,甚至干脆和她处在一间房子里。
她何德何能让他如此对待,换句话说这样的看守还真是密不透风,让一个宰相做出这样的努力,这背后的事情碧安不敢想。
唯一的出的结论就是,她很重要。
碧安:“……”
“我很重要?”她颤巍巍抬起筷子,没能下手。
“嗯?”他数着手里的楠木佛珠,浓密的睫毛遮住瞳孔。
燕秋衡在心里嗤笑一声,心想她还不傻,但也可以改个名叫大耿直了。
他数完一串后见她低着头,眼神躲闪,像一只色厉内荏的小兽,不由得觉得好笑。
“没什么,没什么。”她重复道,脸几乎要埋到碗里。
“你对我确实很重要,你懂吗?”燕秋衡笑道,这话说的不清楚,碧安当然不懂,却也不好意思再开口问他。
燕秋衡想,这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事情,正像他利用她一样。
视线落在奔壑的流云上,山间晚风轻拂过衣衫。他眯起眼,手指轻轻敲着节拍。
碧安从碗里悄悄抬眼看他,恍然间看呆了。
夜里泛起潮气,下山的路湿滑,碧安等人露宿一夜。
山里本幽静,燕秋衡端坐在案前,手里一本三字经:“你字认全了?”
“未曾,只记得一些菜果名。”碧安如实道,在顾府也就外出和厨娘一起采办时略认的菜单上的几个字罢了,平日里顾临秋又忙,何况女子无才便是德,没有人愿意教她。
“我教你。”他柔声道。
这是碧安痛苦的开始,一间禅房两个人,不做点总是很奇怪,何况一男一女,燕秋衡教她习字一敛温柔态度,表情认真,打得也认真。
“人之初……信,本善。”
“性相近,习相远。”
“……不叫。”碧安结巴,烛火下那些字似乎都在嘲笑它。
“啪!”一卷书拍在她的臀上,打着虽不痛可声音大。
“苟不教。”他道,一本正经望着她,“写。”
燕秋衡让她边读边写,看到她写完“狗不叫”三个字后,忍不住勾起唇角,眼里存笑,微微倾身,握着她的柔夷,笔走游龙。
“这样写。”他无奈道。
……
影子映在粉墙上,呈现出一种暧昧的姿态。
临近子夜,寒气加重,碧安取下簪子挑了下灯花,打了个哈欠后眼里闪出泪花。
她见燕秋衡没有要离开的迹象,咳嗽几声后灯就陡然灭了。
“燕秋衡?”她喊道,“你怎么把灯灭了?”
她说完就见一只黑影扑来,满怀的桂香。
从窗户滚进几个人,脚步极轻,弯刀雪白,闪烁着寒意。
碧安大惊,嘴被燕秋衡捂住,堪堪躲过几刀。
“这些人是……干什么的?”她大惊失色,一刀刺过来断了她一缕发。
“来杀你的。”燕秋衡道,旋身想要破门而出,碧安被紧紧按在怀里,一动不敢动。
她她……什么时候惹到仇家了,居然还有刺客来刺杀她!
“闭眼。”燕秋衡道。
一道血腥味散开,她只听见有人闷哼一声,随即是更加猛烈的进攻,闭上眼后她感觉上跳下窜的,转了一个又一个圈。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阵冷风吹过来,溪流声潺潺。
碧安眼睛睁开一条缝,从他怀里探出半个头,一看吓傻眼。
已是不在室内了,周围一圈黑衣人,刀刃折射的寒光渗人渗的慌。
“把她放开。”其中一人粗着嗓子道,眼神像把小刀,十分锐利。
碧安抱紧燕秋衡,听他说了两个字:“不放。”
“当真?”
“千真万确。”燕秋衡道。
下一秒他抽出软剑。
下过雨的地上迸出水滴,急匆匆的脚步掩盖不去,林子里漆黑一片,一道白色身影穿梭其中。
紧随其后的是一道黑色影子,两人之间的距离在不断缩小。
从山腰跑到山顶不消一炷香的时间,顶上雾气大,棉絮似的云层压的低,猫头鹰的叫声在夜里响起。
“你已无路可走。”
前方是断崖,顾临秋缓缓靠近,只见他背着身,发带迎风飘飞。
白衣人转过身,吴珂沉着脸,拔剑出鞘。
顾临秋一愣,半晌之后冷笑:“声东击西?”
吴珂没有回应,傍晚日落后燕秋衡吩咐他住在隔壁,衣袍皆换了与他相同的样式。
他问缘由。
公子只笑道今夜有故人拜访,他不便接客,请他代而为之。他还请吴珂带句话。
吴珂道:“执念太深于仕途有阻,不若乘早放开,免的这一场纠缠。”
顾临秋压着心中的火,想到夜里的大意自是气急败坏,一听这话自然想到原本说着话的主人,沉默中飞身而上。
招招致命,剑剑不留情。
他说的话不无道理,可如果像他一样放开了那就当真毫无牵挂,他想他会杀掉很多人,做尽坏事,成为一个千秋闻名的佞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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