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顾临秋是伺机而动的蛇,那么在碧安眼里秋草就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他们从洞里出来时漫天繁星,横亘在前面的是一条江,江上有几点渔火,碧安弯着腰喘气,一张脸发烫,她走的腿快断了,也无力再前行。
秋草迎着风,夜里没有雪,寒风扑在脸上让人清醒。他望了望身后的女子,黝黑的眸子深处不知沉寂着什么,最终散去。
“歇够了?”他询问。
碧安摇头:“你急着赶路?不如你走吧,你既出来了,还带着我做什么?”
他背着手,侧身道:“我带你去东陆。”
碧安惊讶,一时间睁着大眼睛:“为什么?我不过是个普通婢女,干干粗活到可以,可我不会武功,路上也是你的累赘,更何况我的卖身契还在我家老爷手中。”
秋草还以为自个听岔了,不确定地问:“你是个丫鬟?”
他打量着她那一身衣物,少说也值个六十两,且不论她腕上的镯子,不目光扫过她的耳垂时顿住了。
碧安见他如此,手不自觉摸了摸,然后道:“我的耳坠子丢在洞里了。”
“你家老爷是谁?”他问,心里觉得这丫头不实诚。
“我家老爷……是林老爷。”她脑子一转,生怕是顾临秋的仇人,到时候她就惨了。
他笑笑不语,转身看月亮。
这丫头也是个小狐狸,他想,顾临秋身边只这么一个人,倘使她真是丫鬟,这身打扮足以看做正室了。
“你放了我?我把我身上的钱都给你。”碧安忐忑道。
“不必了,爷看上你这个人,谈钱财就没意思了。”秋草笑嘻嘻逼近,碧安头上笼着这一层阴影,恍然觉得此人生的高大,不可蛮干,只能智取。
“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他说,“饿了没?先吃饭。”
恢复了点力气后两人上路,碧安掏出怀里的夜明珠,谁知秋草看了一眼后很大方地说给她玩了,当做是解闷的。
碧安确实没见过这么大的,然而好归好,她总觉得这个人不安好心,自己失踪也应该有一天了,不知道老爷如何,一路上她也没想过逃跑,奈何这人的眼睛贼尖。
到了早上几乎就是秋草扶着她走,她饿了好久,秋草身上是一股子的淡淡桂香,很有助眠功效,她昏沉沉地被他带着走,一会后拍拍她的脸:“起来吃饭,先喝碗咸豆浆暖胃。”
她强打着睁开眼,只见桌上摆着百味羹,虾蕈,西京笋,鹅肝片……摆了一桌,花了不少钱吧。
她眨巴着眼,秋草很客气:“放开吃。”
饿了一天,她胃口出奇好,而一边的秋草则优雅用餐,看的她自愧不如,开始小口吃。
暗暗观察她的秋草确定了她不是顾临秋的妻子,情报不全,他不知道顾临秋究竟想如何,对一个丫鬟未免是好过头了。
怎么办,先带回去,总不能空手而归。
他心不在焉,远在江城的耳目已按他的吩咐撒下网,就看顾临秋这人钻不钻了。
江城,西洲东岸的一处繁华之地,近日却出现了个离奇事件。
城主的三姨太太死了。
死的十分蹊跷。
尸体出现在江城最大的夜市上,死状可怖。
城主派人缉拿,一晃半个月,牢里还是空空的。顾临秋作为大理寺少卿,这件事也算他的管理范畴,秋草而今是想离开西洲,倘若顾临秋一直关注他,凭他的本事自然捉的住,但愿他能赴江城。
冬日入夜早,他带着碧安落脚在城外一家驿站。
驿站没什么人,门口的歪脖子梅花树边栓了头驴子。
“夜里有事,尽管喊我,我就在隔壁。”秋草好心道。
碧安点点头。
她看见这个男人有点摸不透他在想什么,这压根不是绑匪干的事,一路上照顾她,好的不像话。
她关上门,靠着门思绪万千。
倘若跟着他必然会去东陆,看他的行为举止,一定是大家族,但自己到时候怎么办?老爷待她很好……
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
碧安想到那一晚和他同床梦,一条河,两人愈离愈远。这可不是好兆头。
顾临秋干什么事她不清楚,但他位高权重,独自带她去建安寺,说明那里很安全,可是如今……
该不会是拿自己来威胁顾临秋吧?
她的心揪了起来,她要逃跑。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惊的她一跳。
“姑娘,饭菜已摆好了,要端进来吗?”外面人道。
碧安吐出口气,开门。
穿着青袄的老仆走进来,搁下饭菜后就走。
她拔出头上的银簪,插进饭菜里。银簪没有变色,她正要松口气却听人在门口笑。
秋草不知何时又换了件衣裳,外头披着灰鼠皮大氅,里头是件湖绿色右衽圆袍,头上插着一根玳瑁簪,不似先前的收敛,一股子的贵气。
“你那样是没有用的,银簪可以查看里头是否有砒霜,除此之外都没有用,一个人好好的给你放什么砒霜呢,你好好吃,好好说一觉,明天才有功夫上路。别耍小心思。”他警告。
碧安:“……”
她才想好要逃跑结果这人就来了,什么人呀!
碧安的心思藏不住,瞥了眼他:“我的小心思关你什么事。”
她大口吃菜,格外欢快。
眼见着她吃完,他拍拍手,口里数一二三,话音落下她也倒了。
“银簪只能测砒霜,蒙汗药可是下足了。”他轻笑,上前横抱起她,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摸着她那细白的耳垂他若有所思。
方才送饭的老仆叫老魏,他此刻恭恭敬敬站在一边。
“有没有情报?”他低声问。
“江城有变,顾临秋未动身,江城一个师爷破了此案。”老魏声音混浊。
“师爷?”他笑起来,眉目愈发好看了。
“这西洲能人辈出呀。”秋草感叹,“本打算直接回东陆,既然如此不如先绕道江城好了。你时刻关注平阳的风吹草动。”他吩咐道。
“是。”
夜里北风寒,顾临秋近日要翻了整个平阳,江城以及它处的事基本交给了大理寺左少卿。
说不清心里的焦躁是为了什么。
碧安跟了他七八年,他早就将她看作生命的一部分,本打算好好养着她,谁曾想出现这样的幺蛾子。
他又揉揉额角,他的手伸的太长了,眼皮子底下居然出了事。
往后要调整布防了。
他正熄了灯,窗口突然大开,滚进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个死人。
一个人倒挂在窗棂上,笑嘻嘻地看着他。
“死的是谁?”
“周守仁。”
江城城主,周守仁。
他陡然睁大眼,不可置信。
北风呼啸,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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