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夫人走上前轻轻拍了两下女儿的胳膊,安慰道:“赵家的子女向来没有做主婚姻的权力,不过你的这位夫婿算得上达官显贵,皇帝如此安排,也不算委屈了咱们赵家。”
“究竟是谁?”赵惜宁忍不住脱口而出。虽然过了及笄之年,但对感情的事情,她还没有来得及考虑。这些年,追求她的王公贵族可谓络绎不绝。尤其入了户部的大门,里面有几个当职的侍郎侍中对她还是颇为照顾关爱的。
户部尚书陈连胜大人的儿子给她偷偷递过情诗。诗歌内容酸麻迂腐,她就当做废纸丢掉了,然后,当着尚书大人的面拒绝了令公子的美意。此事传开,户部一众追求者瞬间老实了。
赵惜宁对情字的理解可谓一无所知,接着父亲的名望溜进户部当差,不过希望自己能为远在川蜀戍边的将士们尽一份心力。
孩童时期随父亲远征,若不是川蜀的将士誓死不降,恐怕父亲和自己早就化为一缕亡魂了。新皇登基,挥霍国库,她于是想出了溜进户部作文书账簿的活儿。实际上,就是从中捞点油水贴补川蜀缺乏钱饷的将士们。
赵惜宁行事低调,明白此事不好单凭一己之力。于是悄悄联络了一些江湖英杰,代为转呈。其中,江南漕运水上漂江盟主便和她同气连枝,默契深厚。每次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银钱以各种方式送到川蜀军中。
小皇帝登基不久便大兴土木,这些年,国库空虚,为潇贵妃一家修祠堂,设宗庙。叹为观止的是,他竟然采纳潇贵妃长兄潇临风的建议,从民间征选了几百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女子充当玩物。夜夜笙歌,不理朝政,文官武将哪里敢置喙半句。
一些忠义之士忍不住上书奏请,发配的发配,辞官的辞官。
赵惜宁的父亲性情耿直,同样多次请奏要求释放这些可怜的女子回民间。小皇帝日夜软玉温香抱满怀,对赵大人的忠言逆耳起了厌恶之心。君臣几个来回的拉扯,小皇帝彻底没了耐心,想折腾一下赵家,给点颜色看看。
于是,联合潇贵妃想出了一个损招——将赵家独女赵惜宁赐婚齐王。
齐王是小皇帝的七皇叔,为人懒散安逸,闲云野鹤一般的人物。不理朝政,无心红颜,年逾三十还是光棍一个。
他的府邸和道士的道观有一拼。日常除了和一群仙人高僧讨论星相命理,其余时间都在打坐炼丹。为了修炼出什么舍利子,连续数月可以闭门不出,谢绝一切来访。
当潇贵妃提到齐王的时候,小皇帝几乎快要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性情古怪、脑筋不正常的七皇叔。
七皇叔是小皇帝最小的一个叔叔,由于当初被议储令小皇帝很不高兴,平日也不待见他。不过七皇叔逍遥在自己修仙的世界中,对小皇帝的冷落置若罔闻,毫不介意。即使每次到了太后传召不得不见的份,才会脱下道士服,穿上正统的皇族朝服草草见一面。
见了一面,于是乎马上飞身闪人,躲进京城北郊的能觉寺灵修半年。根据七皇叔的见解,进宫朝见犹如踏入了滚滚俗世红尘,有损灵气。纸迷金醉的皇宫不利于修身养性,所以及时悔悟,跑去道观清修闭关,体内的灵气才能转回来。
近几年几乎都是此番光景。起初太后气得要命,面对一张远离红尘的木雕脸,叩首请安后便心不在焉,满嘴周易八卦,阴阳五行。
后来,到了适婚的年纪,太后娘娘又“贴心”的千挑万选送去的几个侍寝女子入王府,可惜不是死就是疯。宫里传言,齐王命硬专门克死女人。有甚者,说齐王将那些女人抓来炼丹,那些女子死时个个瘦得如皮包骨,像被吸了血一样。
时间长了,即便齐王天生一副翩翩公子样,连宫女后来都不敢近身了。太后索性由着齐王胡闹,婚事一耽搁就是十几年。现在皇宫上下已经没什么人再提齐王了。
赵家是朝野重臣,对齐王的事多少知道一些。容夫人知道潇贵妃的阴招后,几乎哭死在赵老爷面前。树大招风,赵家显然是让皇帝厌弃了!
赵老爷出生军旅世家,忠臣之后。明知小皇帝借此打压他在朝堂的影响力,等的就是他一句妥协的话,顶着铮铮傲骨什么也不说,恭敬地接旨。
这一点潇贵妃早有先见之明,等着看赵家闺女的好戏。沾上齐王,连死亡就不远了。
赵惜宁听到母亲此番言说,回头去书房便去求父亲。
赵柄淮老泪纵横,一把握住惜宁的手道:“不是为父狠心,只是爹不能因为顾全你一人,让渡所有的兵马大权给潇氏一族。”他回头迅速擦去萦绕在眼眶里的热泪,哽咽道:“如今朝局一片混乱,先皇好不容易打下的天下很快就要不保了。
夜臣国在北疆时不时骚扰,连一贯平静的川蜀据说近日也不太平。暴民流寇,烧杀抢掠。伤害的都是老百姓啊!”
赵惜宁垂眸立在书房台阶下的几步之遥,望着昔日军戈铁马、英姿飒爽的父亲,眼角细纹不知不觉也布满了四周眼帘,两鬓开始出现几缕斑白的头发。
赵老爷继续忍住心中的悲恸,正色道:“七皇叔行事的确有些古怪,但好歹不是奸佞小人。他比你年长十五岁,定会疼你。即便不疼你,你也得好生照顾好自己,我赵长淮只有你一个女儿,知道么?”
赵惜宁不忍见老父再次落泪失控,咬着牙,抬头闪着星眸:“父亲,女儿明白了。这桩婚事是皇上给咱们赵家的下马威。他们巴不得见到爹爹如此伤心,女儿如此伤感。这样忍受不住便会退步,将兵权让给潇贵妃的长兄潇临风。”她顿了一顿,语气变得莫名坚定起来,“知道是圈套更不能认输了,父亲,女儿明白该怎么做了。女儿一定努力和七皇叔和平共处!”
赵柄淮一个铁打的汉子,此刻止不住的泪水在眼中打转。半晌,平复了一下心绪,勉强挤出微笑道:“齐王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卑鄙小人。嫁过去后不要惹他,和平共处最好不过,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只是你的终身大事终究是要断送在为父手中了……”
赵惜宁默默无言,恭敬地行了晚辈礼,退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