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高的像是教堂穹顶,伪装成繁星的灯缀在天花板上,密密麻麻,发出银河般璀璨的蓝光。李隆桦仰望高耸的天花板,星星点点的蓝光浩瀚无垠,看上去又像蔚蓝海底的鱼群在发光。
地板是透明玻璃的,玻璃下是涌动的水。
李隆桦低头看着脚下,觉得自己是在海底隧道里。
地板下碧蓝的水,依稀能看见深处浅白的海沙,五颜六色的珊瑚在地板下站立,海藻像舞女的绿色罗裙般飘舞。各种海洋生物在地板下游动,慢吞吞的海龟,一张一合的贝壳,还有成群结对的各种鱼。走着走着,李隆桦竟然还看见一条灰色的三米大鱼在远处游过,李隆桦没看清那是不是鲨鱼,只看到它像古代高官出行一样拉风,所到之处鱼类避匿、四散逃窜。显然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
“漂亮啊。”李隆桦看呆了。
“海水是从海南岛空运过来的,三天一换。珊瑚树是澳大利亚的大堡礁偷挖来的,上面的珊瑚虫还是活的。鱼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派珀如数家珍地说着,显然来过不少次,对这里知根知底。
派珀领着李隆桦在一张大玻璃桌旁坐下,“不过如果你想吃,这地板下面的鱼是可以抓出来现做的,200%的新鲜。”
“这里是……餐厅??”李隆桦有些吃惊,李隆桦觉得这里更像海洋馆。李隆桦看看四周,发现的确在远处的许多桌子上,有人摆着盘子正在吃饭。
“是也不是。”派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什么叫是也不是?”李隆桦茫然了。
“这一层的确是餐厅。但在我们头顶上,是一个规模宏大的黑拳场,一个俄国人和几个中国人投资开的名为“罗马时代”的黑拳场。这家餐厅是黑拳场的附属餐厅。”派珀解释道,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镀金的铃铛,举起来摇了摇。
听到铃铛声,一个服务生小跑过来,李隆桦一看他的脸型就知道这是个曰本人。服务生彬彬有礼地鞠躬,中文很纯正,“两位先生要点什么?”
说完,服务生又朝向派珀,用英语翻译了一遍。
“佛跳墙吧,好么?这里的佛跳墙非常正,做佛跳墙的厨子叫张书诚,在中南海、英国伦敦、东京和纽约工作过。我请你搓一顿尝尝。”派珀看着李隆桦说。派珀脱口而出的中文让旁边的服务生吃了一惊。
李隆桦看着派珀征询自己的意见,有些受宠若惊。
李隆桦不明白派珀大早晨带自己来还请吃饭是为了什么。李隆桦很有自知之明,派珀是超级富豪,自己只不过是个穷学生。派珀完全可以请其他更尊贵更有钱的人吃饭,有钱人互相吃吃饭联络感情,可以成交生意达成合作,让彼此更有钱。派珀可以请几个生意伙伴吃饭,而不是请一个没有任何价值的普通学生。
“都行都行。”李隆桦说,一副“你随便我跟你混”的样子。
“那就两大碗佛跳墙,要食材齐全的那种。”派珀转头对服务生说,“再来两杯水,水马上送过来,我们坐长途车过来的,快他妈渴死了。”
“好的先生,两碗佛跳墙合计18420,两杯水合计200,总共18620。”服务生说。这次他没有用英文翻译。
这价格……说的是日元么?李隆桦心想。
“人民币。”服务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李隆桦的心声,补充道。
“水不是免费的么?”派珀刚要从钱包里掏卡,忽然停住了,转头疑惑地看着服务生。
“上个月我们更换了水源地,现在提供的水来自非洲赤道附近一座火山的高海拔冰盖上。最近全球变暖,冰盖随时会融化,所以贵一些。”服务生彬彬有礼地解释。
“卧槽还有这种设定?好吧好吧。”派珀听完解释后微笑起来,把卡递给服务生,服务生深鞠一躬后退走了。
“高级餐馆就是会整这种幺蛾子。他们只要编个故事出来,我们这些富豪就得乖乖地买单。毕竟我不差钱,但没喝过非洲火山冰盖,肯定得好奇地买一杯。”派珀的表情颇有些无可奈何,给一脸震惊的李隆桦解释,口气还有些自嘲,“我以前在巴黎一个餐厅吃饭,那里的酒都贵的骇人听闻。我问服务生为什么那么贵,他说店里的酒都跟随游轮环游过世界。我去上海浦东喝酒时,那里也有比其他地方昂贵几倍的酒,那里的服务生会说‘这瓶酒是1929年的,美国大萧条爆发的那一年’、‘这瓶是1903年的,人类第一次飞上天空’、‘这瓶是1949年的,酒劲猛烈仿佛胜利的礼炮,喝一口重回汹涌岁月’……我乖乖掏了腰包,因为那里的酒不是酒,是历史。临走前我还打包了几瓶带走,那几瓶是里根总统被刺杀那一年的、小布什下台那一年的和911那年的。喝这些就是情怀和回忆啊。”
李隆桦惊呆了,李隆桦觉得派珀居然能把自己的冤大头说的这么高大上。李隆桦心想上海那个餐馆真是不厚道,就靠几句台词,明目张胆地坑骗外国友人的钱。呸。
李隆桦张了张嘴,还是没吐出槽来,或许派珀的这些行为在自己看来是冤大头,在派珀看来却是享受和光荣。
有钱人的世界我不懂啊。李隆桦在心里重重地叹息。
服务生再次出现,在托盘里端来两个玻璃杯。
杯里是冰冷的水,似乎是冰块刚化出来的。玻璃杯外壁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李隆桦用手摸了摸,在玻璃杯的雾上留下了自己清晰的指纹。
派珀和李隆桦对视一眼,两个人的眼神都满怀期待。两人深吸一口气,屏息凝神,像是要举重的运动员。两人一齐端起杯子,仰头喝了一口。
水入口的瞬间,李隆桦猛地瞪大了眼睛。
不愧是200块钱一杯的水!
这杯水!……非洲草原的浩瀚、赤道充沛的阳光、火山岩浆的狂热、四季瓜果的清香、非洲野兽的残暴……
统统没有。
“有点凉。”李隆桦龇牙。
“是啊,还他妈没味。”派珀轻轻皱了皱眉头,说出了李隆桦的心声,“该不会……是自来水吧?”
几秒的沉默。
“说不准……”李隆桦默默地说。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突然一齐猛笑起来。两个人仰着头哈哈大笑,仿佛打了兴奋剂,又仿佛两个喝了酒的神经病。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远处吃饭的人纷纷侧目,好奇的看着派珀和李隆桦,不知道这两人抽什么风。
漫长的哄笑。
半晌过后。
“这钱花的值吗?”李隆桦笑得几乎岔了气,用手捂着肚子,忍住笑问。
“值!”派珀冲桌上的水一竖大拇指,狠狠点头。
派珀说完,两个人继续哈哈狂笑起来。两个人笑得手舞足蹈,仿佛两个疯子发病了。两个人笑到肠胃绞痛,笑到心肺缺氧。
李隆桦擦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看着笑到地上的派珀从桌子底下爬上来,肆无忌惮,开心地像个五六岁的小孩。
李隆桦忽然觉得派珀活的挺潇洒的。生活就该这样啊,花着冤大头的钱,只为了一场痛快淋漓的笑。
值。李隆桦想。
李隆桦陪着派珀一口气饮完了剩下的水,继续趴在桌上嗤嗤地笑。像是两个酒吧里买醉喝多了的酒友,醉醺醺地趴在一起。
李隆桦忽然觉得派珀挺哥们的。李隆桦忽然明白了派珀为什么要请自己吃饭了。派珀并不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他是个真性情的汉子,他只是需要有个朋友陪他一起哈哈笑,而不是一个客客气气的商业伙伴陪他吃饭。
“所以吃完饭我们是要去黑拳场吗?”李隆桦想起了派珀之前的话。
“对对,去黑拳场。”派珀用手揉着肚子,“今天是一场决战赛,会有几个非常猛的拳击手同台撕打。我带你去开开眼。”
“拳场我知道,可黑拳场和拳场有什么区别?”李隆桦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拳场的比赛过程是比较正规的,有专业的裁判,选手带着护具和拳套。一个人倒地不起十秒就判输,比赛结束。而且正规拳场有很多规则,比如一个人倒地的时候另一个人不能攻击。不能打死人等等。”派珀开始给什么都不懂的李隆桦解释,一说起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派珀就成了知识渊博喋喋不休的讲师,“但黑拳场就没这么多条条框框了。我们美国通常管黑拳场叫“牢笼”,因为里面没有裁判没有规则,拳击手除了一条裤衩没有任何牙套和拳套之类的装备,像野兽一样赤膊上阵。拳击手进去以后只有一个目的:杀死对方。只有杀死对方的人才能活着出来。黑拳场的比赛过程极其血腥,就像两头野兽关在笼子里,所以我们把黑拳场称为“牢笼”。”
“这么疯狂?那岂不是会出人命?!”李隆桦愣了愣,没想到黑拳场的“黑”字是这个意思。
“当然出人命,每一场都出人命。选手上台前都要签订生死状,提前在纸上声明好,万一自己被打死了,不追究对手的责任,把遗产分给家属等等。”派珀说,派珀表情平淡,显然对这种黑暗又血腥的勾当见惯不惯、习以为常,“中国查的严,还没有几家黑拳场。美国欧洲遍地都是成规模成气候的黑拳场,而且比这里玩的更残忍。甚至会让身材好和长得漂亮的女人上场厮杀,或是像西班牙或是古罗马那样让人和野兽厮杀。美国是充满了枪支、毒品、犯罪、暴力、纵欲的国度,民风自由彪悍,不像亚洲人那么温文尔雅,有几千年的文化底蕴。所以美国的黑拳场越血腥,大家越买账。”
“我们一会儿要去看这个?……不要了吧!我还是个思想好品质优不爱打架斗殴的乖孩子!打黑拳死人,听上去真是恐怖!”李隆桦忽然怂了,派珀绘声绘色的描述让李隆桦吓得不轻。
“别怂嘛!都是大老爷们,见见血没有什么不好!我九岁的时候就在洛杉矶街头遇到过枪击案,噼里啪啦血肉横飞的,路口躺着十多具死尸,从那以后我就成为一个勇敢的boy。”派珀怂恿地说,用两手比划着手枪的手势,嘴里发出咻咻咻咻的音效。
“不不不,我不想变勇敢。”李隆桦很没有骨气,毫不犹豫地很狗地说,“做一个怂不拉叽的乖孩子是我的理想。”
“那你以后怎么进学院行动部?学院行动部可是隔三岔五就要拉出去屠魔斩龙什么的,你这么怂不拉叽怎么办?”派珀苦口婆心地劝说,像是个老妈子一样耐心。
“谁说我要进行动部了?”李隆桦抬起头,怂地理直气壮,“我不进行动部!行动部那种要命的地方鬼才去!前几天我跟着你们行动部执行了第一次任务就差点嗝屁!那么多不化骨你们也去打!你们干脆改名叫自杀部好了。”
“可是尼伯龙根学院的男生全都参加行动部。”派珀说,“只有弱不禁风的女生才去搞研发搞电脑,呆在大后方搞后勤。”
“什么?!男生都进行动部!”李隆桦瞪大了眼睛,片刻的吃惊后,李隆桦立马又换上一副死不要脸的表情,“那就由我来破这个例好了!帮助女士是我的职责,我要去别的部门为女士出力,成为女生的一部分!”
“不不不,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是,男生进入行动部,这是校规,不是自愿的,是必须的。”派珀微笑着解释,笑里藏刀,每一字都像匕首捅进李隆桦幼小的心窝里,“而且你是龙级学生,按照校规,学校魔级以上的学生无论男女,从入学第一天起就是行动部的成员。生是行动部的人,死是……好了不说了怕吓着你。”
李隆桦坐在桌前,沉默。脸上写着“不!”“这不是真的!”“你骗人!”“不要!”等表情。
“尹学姐你个杀千刀的!欺骗我啊……”半晌的沉默,李隆桦抓着头发哀嚎。先前就是尹梦诺口口声声告诉自己,学校有许多不用打打杀杀的工作。李隆桦天真的相信了。
李隆桦幼小、天真又脆弱的心灵在此刻嘣碎了。
李隆桦仰望苍天,想流泪却流不出来。对尹梦诺的无耻,李隆桦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