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她是打小跟在夫人身边伺候的,夫人嫁入马家,她也嫁了人。”蝉衣细细回想。“林嬷嬷命苦,就生了一个闺女,今年大概十三。我听府里的老人说,夫人出嫁的时候,把身边亲近的几个大丫鬟都放出去了。嫁人的嫁人,回家的回家,总之,都是脱了奴籍的。可不过几年,林嬷嬷就死了丈夫!我听说啊,”
蝉衣说道这里,把小六赶了出去,神神秘秘周心悦道“我听说他丈夫是在外面惹了祸,被人乱刀砍死的!她丈夫一死,她婆婆就成日里骂她扫把星,克死了自己的丈夫。她丈夫还有个哥哥,看到弟妹这么年轻漂亮,就生了歹心,想要对她不轨。恰好,就被她婆婆撞见了!”
喝口水,蝉衣继续道“她婆婆一个劲儿地骂她丧门星,小娼妇,叫了人牙子,要把她卖到窑子里去。林嬷嬷本想熬下去,把女儿养大,谁知遇到这样的事情。没办法,她厚着脸皮来求夫人,自愿卖身为奴,夫人心善,就把她收进府里,还了结了她婆家那堆污糟事儿。”
周心悦叹息一声“林嬷嬷也是个苦命人啊!”
“谁说不是,这世道,男人为难女人也就算了,女人还为难女人!要不是有夫人相救,林嬷嬷当日,只怕早就被卖到窑子里去了!”蝉衣唏嘘不已,这世道,女人难做。自己要不是有阿言姐姐搭救,日子比林嬷嬷也好不到哪里去。这般一想,心里更加感激周心悦了。
“跟我说说林嬷嬷的女儿吧!”
蝉衣仔细想了想,道“林嬷嬷的女儿,我听说,生她的时候,林嬷嬷还被她婆婆逼着干活,那时候大雪天,林嬷嬷去打水,一不小心滑了一脚,差点难产而死,要不是邻家的阿婆看见了,让人赶来救她,她早就一尸两命了。这女儿生下来就不足月,她婆婆又嫌弃不是个儿子,所以林嬷嬷月子没坐好,孩子也病怏怏的。就是到现在,冬天里还总咳嗽呢!我见过那姑娘一回,十三四岁的姑娘,瘦小的像个十岁的丫头。”
“林嬷嬷怎么会嫁了这么个人家,这家人也太缺德了!”周心悦是现代人,听不得这样缺德的事情,最恨人家重男轻女!
“这个呀,我也只听人说,说是林嬷嬷被放回去后,她亲娘为了给她那个不成器的哥哥找个门户高点的姑娘,不仅把夫人赏赐的金银抢走了,还硬逼着她嫁给了那户人家,就为了二十两银子的聘礼,好给她大哥盖房子娶媳妇儿!”
“她没反抗?”周心悦无法想象,这得多缺德的母亲,才能干出这种事情。恶心,实在太恶心了。
“阿言姐姐,不瞒你说,我们这样的姑娘,没什么身世,除了伺候人,也没什么本事,拿什么反抗啊!再说,这世道,孝道大过天,谁要是忤逆父母,告到官府,那都是死罪啊!你就说我,我那好赌的阿爹,他都烂成那样了,我还得供着他,不就是因为他是我爹吗?生养之恩大过天,谁要漫过这条道,旁人都能收拾你!”蝉衣想到她的亲爹,眼睛就酸涩起来。
男权大过天,这是周心悦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另一个深刻的感悟。
这是种无力的感觉,她觉得这些行为不对,她想做些什么,可她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她能做的,不过是保护好自己,在这陌生的世界好好活下去。
她有些怀念自己生活的那个世界了,虽然也是重男轻女,可好歹别这里公平一些,女人的选择也多许多。
拐卖人口是犯法的,包办婚姻是违法的。虽然还是有人在做,但至少,法律是不允许的。他们还有处伸冤。
“这么说,林嬷嬷跟她的女儿,如今是相依为命了?!”
“是啊!眼下林嬷嬷最操心的,就是她女儿的咳症!请了许多大夫,吃了很多药,始终不见好,愁都愁死了!”蝉衣点头说道。
咳嗽吗?也不知老和尚能不能治!周心悦心里又在算计老和尚了!
“莺歌姐姐在吗?”莺歌此时正在侧卧里给夫人纳鞋底,听见小丫头的招呼,放下手里的活计,走出来一看,是门口的小丫头米儿!
“米儿怎么来了?”莺歌笑盈盈道。
“莺歌姐姐,陈家的萍儿姑娘来了,说是给您带了些家乡的小点心,这会儿在门房那里等着你呢!”米儿最近在长牙齿,刚掉了一颗门牙,说话有些漏风。
她怎么来了,莺歌想着,心里揣测起来。她朝内间看了看,对门口的樱草道“我出去一小会儿,夫人这会儿正在午睡,若是醒来问起我,你就说我老家来人了!”
樱草一向听莺歌的话,莺歌是马夫人身边得力的大丫头,她这般说了,樱草自然点头应允。
“姐姐今日怎么得空来看我了!”莺歌走到角门处,见到提着篮子的萍儿,上前迎道。
“我阿娘前些日子回老家,今日回来,带了许多家乡的小吃,这不,惦记着莺歌妹妹也许久没吃家乡的点心了,这才特意让我送点过来!”萍儿笑意盈盈道。
“真是有劳婶子了,这般惦记着我!”莺歌跟门房老头打声招呼,给他两个大钱,便领着萍儿进了下人会客等候的角门侧屋。
等屋里只剩她俩了,莺歌关好门窗,这才紧张不已“你怎么来了!”
“姐姐还不知道我,都是家里那位小姐,不然”萍儿无奈道。
“哎!都是做奴婢的,我知道你也不容易,你来,到底是为了什么?”莺歌直奔主题,夫人不知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她不好久留。
“姐姐先尝尝这酸枣糕!是我阿娘亲手做的,绝对有咱菏城的味道!”萍儿从篮子里拿出几包糕点,递给莺歌。一打开,这酸枣糕的味道,就飘到莺歌的鼻子里。
到底是很久没回家了,这酸枣糕,自己也是想念许久。莺歌也不拒绝,拿起一块尝了尝。“婶子的手艺就是好,这家乡的味道,一分不差!”
见莺歌吃了酸枣糕,心里就放松了一分。
“不瞒姐姐,我今日来,是想打听点事情,这事儿”萍儿不好意思道“这事儿跟大少爷那位未婚妻有关!”
莺歌鼓着眼睛看她一会儿,看的萍儿低下了头,才无奈道“萍儿,你家小姐这性子,也太拗了些!如今大公子这婚都订下来,她还想干什么?你也该劝劝她!”
“好姐姐,她是主子,我是奴才,我能劝她什么,我要是敢不听话,她弄死我,还不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我的好姐姐,你就帮帮我!!”萍儿抹着眼泪,绞着手帕,好不委屈。
“你!”莺歌头疼“上次那事,我就亏了心,这回儿还要帮你,若是出了事,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好姐姐,妹妹怎么会让你为难,我只想打听一些相关的事情,其他的一概不敢劳烦姐姐”边说着,又拿出一张银票塞到她手里“姐姐,我知道你夜不容易,家里还有几个弟弟妹妹要养!眼看着年岁大了,姐姐好歹给自己藏份嫁妆,不然”
莺歌一听,就想到家里那几个成年了不顶事的哥哥,嗷嗷待哺的小弟小妹。父亲是个懦弱无能的,除了喝酒耍脾气,什么都不会,母亲是个蠢的,一心盼着儿子有出息,但凡手里有钱,都是交到哥哥手里,殊不知,那个蠢货,根本就是拿去花天酒地了。
自己如今也不小了,眼看就要二十,家里的情况,肯定是不会帮她打算的。莺歌转动眼珠,这事情,还是要靠自己。
萍儿见她没抗拒,就知道她动了心思“好姐姐,我家小姐说了,到时候定然让夫人帮你选户好人家,让你风风光光嫁出去!”
“你这死丫头,也敢来编排我!”莺歌被人戳了心思,羞愤不已,用手点了点萍儿的头。在她的嬉笑声中,说出了萍儿想要的答案!
“这是什么破酒,还不给爷拿玉春楼的佳酿来!”陈东楼喝着寡淡无味的酒,恨不得砸了小厮陈阿磊的脑袋,真是个废物。
“少爷,您就忍忍吧,夫人说了,过几天就能接你回去,这小地方哪里来的玉春楼的佳酿!”陈阿磊跪在地上求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的好不凄惨。
“几天,这都多少天了,阿娘就会哄我!不就打断他水老三一条腿吗?!赔点银子不就是了,他水家还敢跟我陈家斗!”陈东楼越想越不忿,怎么就碰到这糟粕事儿。
“哎哟我的爷,话可不是这么说,那水家少爷的堂叔可广德大将军,那可是朝廷的四品大将啊!这自古民不与官斗,咱陈家怎么惹得起啊!”陈阿磊哭诉。
“我呸,什么四品大将军,我陈家世代供奉朝廷兵器,兵部尚书李叶大人,那是我远房表舅,我陈家在武林在朝廷的地位,哪点不如他水家!我陈家要说横着走,他水家就得趴着让我踩!”陈东楼越想越愤怒,自己居然因为这么个货,被逼的躲在在穷乡僻壤,简直可恶。
“是是是,少爷,您才是长陵第一恶霸,他水老三算个屁!”陈阿磊拍马附和。
“不行,我不能再等下去,依照我阿爹的性子,别说救我,不把握弄死就不错了!哼!他现在肯定想着怎么让老三上位呢!不行,你,赶紧去收拾东西,爷要马上回去!”陈东楼越想越觉得是这样,老三那个阴险鬼,这会指不定已经在赶回的路上,就等着他倒霉,好接替他的位置!
“不行啊,少爷,夫人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事情没解决之前,千万不能回去啊!”眼看陈东楼要走,陈阿磊赶紧抱住他的大腿,拖着不让他走。
这要是不听夫人的话,夫人就得要了他的命!别看夫人蠢,可收拾起下人来,比谁都狠。
“狗奴才你还不给我松开!”陈东楼被拖住了腿,气愤地狠踹他,可陈阿磊是就是抱死了不肯松手。
吴老三带着捕快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陈东楼被自己的奴才抱住大腿,无论怎么踹,那小厮就是不肯松手。
“住手!”吴老三大声喝止,陈东楼才停下踹人的动作,那小厮早就被踹晕过去。
“主子,陈家二少爷被抓回来了!”钱志刚得了消息,就赶紧给司徒文送来。
“钟思润有这个胆子?倒是小瞧他了!”司徒文放下手里的剑,擦擦汗。
“他哪有那个胆子,主子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个长陵太守的位置,还是靠着上边那位的裙带关系来的,这个长陵城里,明着是他做主,实际做主的,还不是马家,马家可是这地方的土皇帝!”钱志不屑道。
“马家啊!”司徒文抬抬眉角,“看来马家是想保住陈东楼!”
“马家他敢?不怕水家闹起来?”钱志不信,陈家固然不好惹,可这水家也不是肉鸡崽,任人宰割!
司徒文接过侍女递上来的茶,饮了一口,方道“对马家而言,陈家现在还乱不得,要是陈东楼出了事,那陈家必然陷入家主之位的争夺。陈家一乱,马家在江湖上的地位,就要动摇几分。明年就是五年一选的武林盟主之争,马家若是少了陈家的支持,无异于断了一只臂膀,无论如何,马家都不会允许陈家这时候动荡。”
“可陈家不乱,那我们”钱志焦急,这可不行,这完全影响他们后续的计划。
“慌什么,马家是不想陈家乱,可不代表其他人不想啊!”司徒文笑笑,这笑容邪魅的很,身边服侍的婢女一时看呆了。
要不是钱志不好男色,估计也要乱了心神。“主子的意思是,陈家三少”
“他可回来了?”
“暗卫传来的消息,明日就到长陵城了!”钱志感慨,这陈家老三也够耐心的,从陈家老二出事到今天,硬是抗了这么多日才回来!
“文哥哥,你怎么在这儿啊!”钱志还想问点什么,司徒玉儿已经跑来,拉住了司徒文的手。
司徒文宠溺的看着她“怎么不在房里绣嫁衣,你可就要出嫁了!”
“就是啊,小姐,这新娘自己的嫁衣可是要自己绣的!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钱志收起严肃的表情,嬉笑道。
“哼,你还说呢!文哥哥,你看,我的手都被扎破了,这刺绣人家是真的不会啊!”司徒玉儿伸出十指,只见左手大拇指上,捆了厚厚的白纱布。
“怎么这么粗心,找大夫来看过没?”司徒文紧张地抓起她的手
“也也没那么严重啦!我已经擦过药了,我们落霞谷的药,那可是世上最好的!”司徒玉儿心虚地收回手指,可不能让文哥哥知道她其实根本就没扎到手,不然又该教训她了。
“我说玉儿小姐,你这包的,都赶上萝卜了!”钱志哪里看不出她的小心思故意调侃道。
司徒玉儿等他一眼,又可怜兮兮地看向司徒文“文哥哥,你就行行好,找人帮我把嫁衣绣了吧,这么点时间,我是真赶制不出来啦!”
司徒文无奈叹气“好吧,不过你还是要自己缝上几针,做做样子,不然阿爹那边不好交代!”
“谢谢文哥哥,就知道你最疼我了!”说罢,又撒娇了几句,就离开了。
直到司徒玉儿看不见影子了,钱志才问“主子,你真舍得把玉儿小姐嫁去马家?”
“舍不得又怎样,路是她自己选的,阿爹也同意了,是好是坏,各安天命吧!”司徒文神色不明看着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主子你不是喜欢玉儿小姐吗当初还”钱志还想说些什么,司徒文却打断了他。
“办好你的差吧,这世间,有几个人是能随心所欲的!”说完,司徒文甩袖而去。
随心所欲,是啊,谁都想谁心所欲,可谁能做到呢!钱志想着自家主子,心里觉出几分苦涩。男人做大事不拘小节,一个女人罢了,喜欢又如何。
大丈夫何患无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