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苑别苑。
万花海子万花开,苍雪封存色不改。长堤一线通楼台,碧水寒潭映柳黛。
兰草芬香吐幽穗,小亭旧茶煮新柴。不求仙境九天外,人间自有红尘彩。
“三少爷,三少爷?”
棋儿端着托盘,把桌上冷掉的花茶换上新的。她看看站在帘外窗边的素衣少年,几声咳嗽隐隐传来,便走过去为他递上新的手帕和热茶。
“三少爷,用些温茶暖暖身子。”
“我不要紧,咳咳!”虞岳刚刚开口,就呛进了寒气,心血上涌,堪堪扶住窗沿。棋儿赶紧拉上帘幕,将寒风阻挡在外,扶着他坐回软塌上。
“三少爷,今早还没有用药?我去通告百合苑,将药水为您送来。”
“无妨,那药只能救一时,但凡危急之时不能多服。”虞岳摇摇头,俊朗的眉宇间被病痛缠绕,苍白颜色有些暗淡。“是药三分毒,我的病本来就攻于心肺,郁结不散,若是再有药毒残留,我可就真没命了。”
“三少爷不可那样说!”
“嗯?”虞岳顿下手中的茶杯,有些惊讶地看着微微激动的棋儿。
“呃……奴婢失言了,自请责罚。”棋儿顿觉一抹尴尬,淡淡红晕微不可查地浮现在耳后,不过自知逾越的她赶紧从虞岳身边退开,跪在一边的地摊上。
“呵,小丫头身边的两位佳人,一个冰冷如寒霜,一个开朗如夏花,想来真是没错。”虞岳丝毫没责怪的意思,倒是打趣了一句,逗得棋儿脸颊爆红,小手别扭地揪着裙摆。
“哈哈,棋儿,我看你倒不适合去给小妹当管家,来不来虞家的商会?以你的才华,一定会大放异彩。”
“诶?不不不。”棋儿倒是没想过离开小姐身边,小姐筹备的事正需要人手,这是自己的职责所在。
“三少爷不要拿奴婢开玩笑,让小姐听到不好……”
“没什么好不好的,你家小姐已经听到了。”
清脆的童音飘过别苑,虞情快步踏过别院的门槛,直直扑进虞岳的怀中,小脑袋蹭蹭他的素白衣领,惹得虞岳推开不得,只得任她在怀中作乱。
“好哥哥,趁我不在,居然来挖我的墙角,这可要不得哦。”
虞岳挑挑清秀的眉头,反问:“那我的好妹妹,趁着家里人不注意,跑出去玩一晚上都不知道回家,这要得么?”
“嗯啊?这……好吧好吧,小妹知道错了嘛。”虞情继续在他怀里蹭蹭,小声嘀咕:“好哥哥就大人有大量,别告诉娘亲好不好呀?”
“你先下来,呆在我身上像什么话?”
“嘿,哥哥你以前都是这么让我抱着的。”虞情不愉快地嘟起粉唇,还是直起身来。不过她不达目的绝不下来,搂着虞岳的脖子:“先答应我,不要告诉娘亲,不要责怪琴姐姐,不要不喜欢小妹。”
“好好好,我都答应,快下来吧小祖宗,我都快被你勒断气了……”虞岳看到旁边两个丫头时不时瞟来的目光,有点招架不住虞情的软磨硬泡,还是举起白旗表示对小女孩的绝对支持。“乖哈,你还不相信你哥哥我么?”
“这还差不多,来,拉钩钩。”执起虞岳的手,小女孩拉起他的小拇指:“撒谎是小狗哦。”
噗呲!背过身子去的棋儿虽然极力忍耐,但还是第一个忍不住笑出声来。琴倒没转过去,清冷的性子加上跟随小姐的经验,她已经对这样的场景见惯不惯了,不过很明显,她的眼眸里回荡着一层喜悦和向往。
待到虞情终于去一旁的位子端正坐好,虞岳才心有余悸地长舒口气,这小丫头黏人的性格必须要改掉了,是该放出家门,好好去历练历练,虞家不养娇气的大小姐,每个虞家子女都应该负起一份责任,这是她迟早要面对的。
“小妹,哥哥我要提前告知你个事情,希望你早做准备。”
“嗯嗯,你说你说。”
“爷爷已经在考虑送你去四大书院学习礼法和文史,可能明年的招学试你就要参加。”
“啊?不是吧,四大书院和太学有什么区别?”虞情哭丧着脸:“一群老夫子,整天之乎者也,还有严格的规矩和礼数,烦死了,不去不去!”
“我看你这性子也在书院待不住,没准儿几天不到又会惹出什么幺蛾子。”虞岳瞅瞅小女孩垂头丧气的模样,别看这小丫头弱不禁风,她在太学什么上树掏鸟蛋,什么下到荷花池逮金鱼的都是家常便饭,还有一次把马蜂招惹到张夫子的讲堂上,闹得太学鸡犬不宁,熊孩子该干的事儿一样没落下。
“诶,我的好哥哥,你最了解我了。”虞情一听,貌似有转机,赶紧取了凳子凑到虞岳身边:“快说快说,最不喜欢别人墨迹了。”
“别人?我好伤心,居然小妹叫我这么生分。”佯装捂着胸口,虞岳咳嗽两声,毫无血色的脸上倒是有了红润。
“哥哥你说不说?”虞情急了:“不说我就到你身上趴着不起来了。”
“……”虞岳很吃这套威胁,便说:“你且听好,按照新礼制,世家贵族子女应该接受太学和四大书院的招学试,考试成功者即可获得大汉朝廷的重点培养。不过百年前招学试一改一贯女子不得参试的陈规,开始对女子开放文职类的科目考试,这一举措也让大汉朝涌现很多文采超群的女才子,所以爷爷是想让你参加文史类的招学试。”
“但你,我的小妹,你觉得你有把握么?”
“没,你知道的,我虽然不反感写诗作画,但……”虞情想到在课堂上打瞌睡的事情,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那么,在每届招学试之前,还有一届盛事,就是由贤逸山庄和六大门派共同举办的武林大会。”
“对对对,我知道这个,听说好好玩的。”
“好玩归好玩,武林大会不单单是天下古武门派的武学较量,也是各大门派招收新弟子的时间。”
“哥哥,你不会是想让我去武林门派吧?”虞情万分诧异:“我虽然练过古武,但也就是皮毛功夫,完全不够看嘛。”
“现在知道自己整天不好好习文练武的尴尬了?”虞岳毫不留情打击小女孩:“你要不去也行,明载收拾收拾去学文史,四大学院任你挑,那里可不像太学还要照顾你是一国郡主,四大书院不属朝廷,规矩可严苛得很,也好磨磨你的坏习惯。”
“诶别呀,就没有第三条路……”
“没了,能够为世人承认的就这两条,你好好选择吧。”虞岳吹起茶杯里的碧绿茶水,饱满的花茶叶翻滚而上,掀起阵阵异香:“你哥当初也做过这样的决定,现在轮到最小的你,你好好想想吧。”
虞岳站起身,摸摸痛苦思考的小女孩脑袋,轻声说:“第一次选泽很重要,是做礼仪天下的郡主,还是做逍遥天下的郡主,哥哥都会支持你的,我先走了。”
“嗯,哥哥,我待会儿把这周的药拿过来。”
虞岳笑笑,折身离开小苑。虞情看着积雪中朵朵盛开的白梅,出尘不染,如醉云巅,陷入思索之中。
“小姐。”琴和棋儿走来为她搭上件小袄。“小姐,此事重大,还有时间可以做安排。”
“我知道,但我实在不想去四大书院,那里倒是很符合琴姐姐。”虞情抬头看看身边的琴,折下一只腊梅,抖落一地皑皑白雪。“武林门派固然强大,但鱼龙混杂,况且我本来习武不久,又怕落选,这会很丢虞家和皇室的脸。”
棋儿侧着头思索一下:“小姐,读书人求贤若渴,习武者唯道独尊,只要想通自己践行的本心,非读文亦可成圣人,非武术亦可独步江湖。”
“是呀。”琴端来一碗红枣桂圆粥,摆在小桌上:“来,小姐先把早膳用了,今早还没吃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