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盘着腿坐在榻上梳头,他的房间里没有女人用的东西,自然也没有铜镜,她够不着后面的头发,只得胡乱的拢几下。她正费力却见他进了来,下意识的翻了一个白眼给他。
这几日,他们势同水火,他不是把她惹怒,就是把她惹哭。他喜怒无常、粗暴凶狠,还是个杀人狂!她没有给他好脸色。她已经想好了,如若叶君度来了,亲口告诉她他要为虢国的苍生而舍弃她,她就跳楼、她就咬舌,反正不要被陆一焕欺负了!她失忆的时候被他欺骗已经很惨了,现在她已经知道了一切,又怎么可以任他玩弄?她高贵的出身不允许,她骄傲的性格也不允许!只要一想到他把她当做娼妓一样对待,她就恨不得与他拼命!
正黑着脸在那里生闷气,他出其不意的夺走了她手里的梳子,还没来得及讶异和破口大骂,他已经径直在她身后坐了下来。轻轻的,他捧起她的青丝,沉默而温柔的帮她梳起了背后的长发。
她的背一僵!梳齿从她的发丝间轻柔的滑过,她的心头有异样的感觉。
宛如一下子回到了沁微堂的那些日子,他简直要把她宠到了天上去。
他这样的温和,反而让她不习惯。她想起那个提着她的襟口,威胁着说要把她丢到军妓营去的男人。到底哪一个才是他?她想到自打她来了就一直被关在他的屋子里。他说她是战利品,是俘虏,却没有趁机强占她,也没有让她做什么洗衣炊煮的粗活,只是困着她,偶尔还被她气个半死,只是再生气也没有打过她。她的心有了一丝松动,却只是一瞬,她猝然又警惕了起来,逼~迫自己忽略掉这些廉价的体贴。
她没有看到,他在她身后的目光有多温柔,更没有看见那些冷酷之后他留给自己的伤。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启禀镇南王,有宫里来的信笺。”
“进来。”
他也不避忌,当着属下的面给她梳头。何况她还不是他的妻子,不是他的姬妾,她是他的谁?他的俘虏、他的战利品、他专用的军妓!可恨,她忽然又生起气来,他只当她是个娼妇,却当着手下的面对她好。他就是这样!不可理喻!喜怒无常!心思诡谲!
他顾不上她情绪的百转千回,拿过信笺拆开。
『按兵不动,待燕出兵齐力灭虢。』
他拧起眉头。他此前传书请求撤兵,叔父却让他按兵不动。
不仅如此,叔父还想要他联合燕国,一起亡了虢国?
“陆一焕你这个杀人魔!”他忽然想起闻人沁在城楼上对他的控诉。
当今乱世,躲不过要兵刃相向,他高居亲王之位,身体里流着的是大梁陆氏的血,碧落黄泉、金戈铁马,生里来死里去,并非他天生嗜血,他也不过是叔父的一把刀,要为自己的族人而战!
沁儿,你可理解?
若有一天我横刀叶氏,你是不是会恨透了我?
可若角色互换,当下挥军进击的是叶君度,而坐以待毙的是我,你是不是便能轻易的谅解,慷慨的说一句:时局无奈,生死由命?
他的凝重让她好奇,她忍不住探过头去想看信笺上写了什么。还没来得及定睛,他猛然将那信笺攥进手心里碾成一团。
“窥探军机,可是要杀头的。”他冷冷的看着她。
她垂下眼帘,早就说他对她的好不可信,果不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