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太贪玩,又贪吃,在街上流连徘徊,迟迟都不肯离去。
她想自己失忆前是个孤女,一定过得压抑,所以才这么贪欢。这样的想法,让她瞬间更加纵容自己,初雪是急了又急,催了又催,直到站在街道中央哇哇大哭起来,她才收起心,不情不愿又没办法的跟着她往王府走。
“这个时辰,王爷早就回府了。”初雪微微啜泣。
她嘻嘻的笑着,将手上的糖葫芦递到初雪的嘴边,哄着她说:“好初雪,给你吃糖葫芦。”
初雪扭过头去,怨怼的说:“不吃不吃。王爷一定会生气的!”
“不会啦不会啦。”她赔着笑脸,却自己吃了起来,笑眯眯的说:“即使他回来了,也定是去看殷梦忆跳舞,我们跑出去一会儿不会被发现的。”
酸酸甜甜,她正信誓旦旦的让初雪宽心,忽然见初雪不再走了,而是怯怯的站住。她一转头,看见陆一焕黑着脸正站在她的沁微堂门口。
啊,说曹操,曹操到。
“镇南王恕罪……”初雪胆怯的颤声行礼,整个人深深的蹲着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你先下去吧。”他的语气听不出异常,可是眼睛里却有黑色的风雪。
心音感觉到气氛不对,也不再吃了。怎么觉得他在生气?
可是他气什么?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住在他的宅子里,就连门都不能出吗?
“你……”她试探的问道:“今晚不去找殷梦忆吗?”
他看着她的眼睛,感觉自己快要吐血了!
他从宫里出来,一路都在疑惑燕贵妃究竟是何用意。一回府就来找她,才发现她居然背着他偷偷溜出去玩。燕贵妃一定是在回宫的路上认出了她!
她已经身陷危机,却不自知。这本也不是她的过错。
只是,她居然问他为什么不去找别的女人!
这是什么意思?
还是这么久了,他对她来说还是无关紧要的人?
她已经不记得那个一起烧香拜佛的男人,却也还是爱不上他?
他气结,也不甘。想他陆一焕也是风华绝代的男子,一度认定如果自己先遇到她,她的心里就绝不会容下旁的男子。如今这番,她却没心没肺的问他怎么不去殷梦忆那里!
“你去哪里了?”他的声音冰冷。
她吃了一惊,怎么这样的阴森?她察觉出他的不同寻常,却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哪句话得罪了他。不以为意的推开沁微堂的门,“我出去玩啦。不然闷都要闷死了。”
忽然又笑容灿烂的问道:“要不要吃糖葫芦?”
他稍一用力的挥手,那串吃到一半的糖葫芦便被震的飞了出去,落在了地上。
“你干嘛?!”她忽然恼怒。他当她是什么?他养的狗吗?
“我不在的时候,不许你乱跑。”他的面目冷峻,透着不置可否的威严。他命人淡去了她眼下的桃花印,可若是熟悉的人,还是会通过蛛丝马迹认出她。万一燕贵妃确认了她的身份,势必要永除后患,届时她的处境可是相当的危险!
可她又哪里明了他的心思?自己不过是跑出去玩而已,他就这样呼喝!就算她是个背井离乡的孤女,就算她只是朱太守送他的礼物,她也有自己的尊严和感情啊!
深埋在她体内的野蛮小兽忽然间苏醒,她仿若在这一刻又变回了闻人沁。
“你说你喜欢我,却不许我快乐!可见你的喜欢有多虚假有多自私!这样的喜欢我才不在乎,若是慧卿在乎,殷梦忆在乎,便让她们分去!”
哑言,心颤。伴随着丝丝缕缕隐忍又沉重的痛。像是红线交织的网,锋利的割开了他的心。血顺着红色的姻缘线滴落。
他何时认真的对待过女人?第一次动了真心,却被这样作践?当他的感情是什么?
她对她以前喜欢的那个男人也是这样吗?
他的眼睛里有低落和悱恻,她意识到自己的话说的重了,却拉不下脸去悔改。
抿了抿唇,故意找台阶下:“要不要喝茶?”
看着她精致的小脸,他忍不住冷冷的问道:“你说我的喜欢自私虚假,可你喜欢我吗?你失忆后愿意跟我走,是信赖我,还是事从权宜?”
倘若说他不自私,他又怎么会在她失忆后不说实话,留她在身边?可若说他自私,他却不曾想过要趁机占有她。
思来想去,果真是他的错。他就不该爱上这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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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他的房门,衍虚大师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酒气。“君度居士喝酒了?”他的神色宽仁,不动声色的敞开门透气。
叶君度一贯仪容整洁,此时却没有束发,瀑布般的乌黑长发披散着,他好看的眉眼也不似原先那样静如止水,而是渲染着愁绪和纠结。
“大师。”他双手合十,眉心却拧的更深了:“君度无状,污浊了佛门清净之地,请大师责罚。”
“喝酒本身并非恶事,居士何必如此不安?”衍虚大师在他对面坐下,“如若四大皆空,吃肉喝酒又与茹素饮茶何异?居士这次上山,仿若与之前有很大的不同啊。”
云淡风轻的口气,落在叶君度耳中却整个人身形一顿!衍虚大师也看出他的异常了吗?
这些天,他经书看不下去,梵音也听不进去,以往可以静心坐禅一整天,现在却只能坚持两三个时辰而已,他内心的安宁世界已经崩塌,被七情六欲刺穿击碎。他的心裸露在外,沾染了俗世的风尘。
衍虚大师看到他桌上的棋局,是他下山前自己摆给他看的。“这盘已经破了?”
叶君度拂过黑白子,“是一个姑娘破的。大师摆的局,精妙绝伦、火列星屯,黑白双子相生相克,互相牵制又彼此关联,弟子愚钝,日夜揣度却不得其法,却被一个姑娘一眼看破。”他露出苦笑,眼睛里却绽放出温柔的光芒。“她比弟子与佛有缘。”
“哈哈哈。”衍虚大师捋着白须,“这局叫缘觉,那位姑娘能够解开,并非说明她与佛有缘,而是与居士有缘啊。”
他在这一刻,感觉到内心被击穿。
仿若在这斗室间看见了她明媚的笑脸,看到她在宫宴上大胆的责问钦天监是不是砍尽了天下的桃树,世间就不会再有人身陷情劫;看到她坐在文殊菩萨前问他为什么不敢爱她;看到她神色乖张的对丁嫂说她明日就要嫁给他;看到她猛然扑过来吻了他又哈哈大笑着快速逃走。
他似乎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
他的心,一直饱受煎熬的心,在这一刻明朗。
他一直抗拒、一直不敢承认,所以他才这么挣扎,原来他是喜欢她的啊!
他的心之所以受苦,并不是因为他喜欢上了她,而是因为他不敢承认自己喜欢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