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镇子不知在办什么事,人都堵在路上,各个人的神情还各有不同。她忍不住问路边一个大婶:“这是怎么了?”
“你们是外地人吧?哎哟,我们这镇上啊要修佛像啊。”
修佛像?又是佛。真是倒霉,走到哪里都是这些破事。待她真到了梅里山,可不给那些佛像上香,还净要去偷吃他们座下的贡品。她正愤愤的想,忽然又听见一个佝偻的阿婆小声的说:“造孽啊造孽啊。”
她正疑惑,只听那个大婶尖声的责问阿婆:“蔡婆婆,您可别这么说!我们都是庄稼人,是靠天地吃饭的,现在节气已过了逾期一月,再不下点雨水,咱的新苗可就都枯死了!”
那个蔡婆婆也不与她纠斗,自顾的摇着头往屋里走。
她心中的疑惑更盛。这个镇子因为久旱要翻修佛像,按理说大家都应该高兴才是,怎么那个婆婆一脸的悲苦?莫不是个疯婆子?
她心里好奇,越过叶君度,快步上前想去一探究竟。
待她走近一看,只见一个形容枯槁的婆姨坐在地上正痛哭,她身形瘦削,双手紧紧拉着一位彪形大汉的脚:“那女儿还给我吧,把女儿还给我……”
“快松手!”彪形大汉恶狠狠的怒斥道:“再不松手,休怪我不客气!”
那女人哭的凄惨,周围的乡亲却都不帮她说话,还一个个劝她。
“丁嫂,你家幸芝被选为佛心女以后常伴神佛左右,可是福气啊。”
“是啊,丁嫂,你别那么不知好歹耽误了大事!”
“丁嫂你快松手吧,快松手吧!”
她越听越糊涂,先不管佛心女是什么?她只见男人欺负女人,心里就气不过。
“你怎么欺负人?!”她蹲下去扶那个大娘,狠声责问那个彪形大汉。
“小姑娘别乱说话!是这个女人闹事!”那个大汉一看,心惊于这个女子的美貌,竟比丁幸芝还要美上百分!
“她的女儿被大师选中去做佛身的胚,这本是件功德事,她却诸多阻扰,真是冥顽不灵!”
什么?所谓的佛心女就是将女子活生生的封在佛像里,去做佛像的活人胚?
“世上竟还有这么残忍的事?”闻人沁杏目圆瞪,转身质问责难丁嫂的乡民,“若是被选中的是你们的女儿,你们也会说这样的风凉话吗?”
乡民们一时间被她问倒,彪形大汉却已然没了耐性:“真是多管闲事!给老子走开!”他挣脱丁嫂的手,伸手去抓闻人沁。闻人沁自知自己不是这魁梧大汉的对手,正坐以待毙,忽然有人从身后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拖进了怀里。
彪形大汉伸手捉了个空,定睛一看,是个白衣服的俊逸男子。
“你没事吧?”叶君度低头问她,有一抹淡淡的关切神色。平时看她倒是机灵,怎么别人要伤她却也不知道躲。
“哼,你们两个外地人,别多管我们的闲事。”彪形大汉不愿再多作停留,推起板车走了。
闻人沁这才发现板车上躺着个昏迷了的妙龄少女,用袈裟盖着,因为道路颠簸露出了半张脸来。
她一下子想到了自己,自己也曾被迷晕送往梁国和亲。只是那少女的娘亲拼了命要保住她,她却没这福气。
———————————— 我是分割线 ——————————————
“真是气死人!”闻人沁蛾眉倒蹙,她拿起筷子又放下,本来是早就饿了,现在如愿的入住了客栈,却一口饭菜也吃不下去。她去看叶君度,还是一样温和的面容,她故意刻薄的说:“这些个刁民,因为天不下雨就要用活人去祭!我若是那菩萨就偏不显灵,还要天雷地火的让他们都下地狱!”
“又造口业。”他果然听不下去,“众生都具如来德相,只是为后天世俗所蒙蔽, 而不能见自己的本性。不能够开悟,而活在业报里,他们已陷入苦海,你又何必下这么毒的诅咒。”
“他们苦?那少女不苦?那少女的娘亲不苦?”她不可思议,他此刻清心寡欲的模样像极了佛,一样的慈眉善目、一样的安详平淡,却仿若是没有心!
“六道皆苦,诸行无常。世间的一切都有自己的定数。”
他的眼神有悲悯,神色却依旧平静。
“难道,只因人生来便是受苦的,我们便袖手旁观吗?既然你说一切都是定数,那为何偏要让我们撞见?既然让我们撞见了,就是希望我们能有所为,如果不是,那只能说明神佛狠心。”
“先吃饭吧,吃完饭我们再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心里生出感慨,也被她震撼,开始反思自己。这些年他青灯黄卷、潜心礼佛,所有的经文都誊抄了不下百遍,也自认为是有悟性,字理皆通。他将人生看破,将人的生死际遇看破,只因笃信天道有序,凡事皆有定数,所以他不强求、不执着,超脱于人世的苦难。又岂知这样的看破和放下,却教他失了慈悲心?
他忍不住蹙眉。却找不到佛理来开解。
再去看她,她的眼睛明亮,容颜宛若红莲般娇艳无邪。唯有眼下那一抹精致的粉色胎记,添了一丝妖娆。
他们吃了饭,刚走出客栈就看到那个憔悴的丁嫂正翘首以盼。见到这对好看的男女,她急忙怯怯的迎了上去:“请留步,请留步。”
闻人沁一眼认出她来:“是丁嫂啊!我们还想着去寻你。”
丁嫂的眼圈一下子红了起来,颤声道:“我看二位气度不凡,又愿意为我们孤儿寡女出头。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敢来叨扰二位。”说着就直欲给他们跪下。
闻人沁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她:“丁嫂你别这样,我们能帮的一定帮!”
丁嫂啜泣着说道:“今年过了谷雨,却一直干旱,新插的秧都要蔫了。因为去年收成好,今年要征收的粮食还涨了三成。乡亲们眼瞅着这可不行,缴不齐粮食还要杀头,便请了一个大师来算卦。大师算了说是因为菩萨不满自己的金身破旧,要修缮。本以为筹了善款修了佛身,天就下雨了,结果还是干旱。大师又说是因为菩萨需要一个肉心,后来就选中了我家幸芝……”
“真是可恨!这是什么大师?我看就是个招摇撞骗之徒!”她更加气愤,对着丁嫂信誓旦旦的说:“丁嫂别哭,我们一定会救出你的女儿幸芝的,你看这位爷,他神通广大着呢。”
“是是是,我看这位爷虽然穿着朴素,举手投足间皆不似一般人,我代我家幸芝谢谢这位爷,谢谢姑娘。”
叶君度微微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看了一眼闻人沁,也分辨不出她是故意逼他出手,还只是一时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