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容芷的表现,云景甚是满意,拉着她放慢步伐继续走。
后面跟着的万德禄眼珠子都快要瞪得脱眶而出了,先前皇上牵着熙嫔娘娘已经把他劈得头晕目眩了,如今还出言安慰,虽说安慰的话有些瘆人,但那也是破天荒的头一次啊!试问后宫还有哪位主子能得皇上这般对待?
万德禄觉着日后得对熙嫔娘娘更恭敬些才行。
容芷就这么木着一张脸在云景牵扯下花了比平时更长的时间离开翊坤宫,又在他的万分体贴下登上步辇跟在他的御辇之后。
原以为到了岔路她与云景便会分道扬镳,正想唤满宝停下步辇下地恭送他,却见他吩咐太监抬着他的御辇往扶风小筑的方向去了,抬辇的太监见状也抬着容芷紧随其后。
牵她出翊坤宫还不够,如今还要亲自送她回去,容芷可以预料到这事传出去之后她会迎来怎样的轩然大波了。
到了扶风小筑,下了御辇后他依旧十分体贴执起她的手,容芷疑惑了一会,然后蓦然回头,便看到青色的一角快速消失在小径拐角矮木之处,眼神渐深渐寒,微微上挑的眼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做戏做全套,她有些开始佩服这个男人的细心与不留余地了。
她很快转回头,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属于他的温暖自他的手掌传到她的手心,肌肤是温热的,心却是冷的,有那么一瞬间她体会到了什么叫如坠冰窟。察觉到容芷的目光,他侧头淡淡一瞥,眼中并无任何温度,就连那如画的眉目,也似笼罩着一层冰霜,越发衬得眸似寒潭,深不可测。
容芷慢慢勾唇,笑得坚定自信,哪怕这样,她也绝不会有任何的退缩。
万德禄怔怔望着两人相携的背影,不知为何竟觉着有种说不出的般配,仿佛他们该天生走在一起似的,想什么呢!万德禄狠狠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匆匆抬步跟上去。
入了大厅后,两人交握的手自然而然松开,容芷稍稍退后一步停在他身后,恭敬道:“皇上请先坐下喝杯热茶,嫔妾仪态实在不当,请容嫔妾下去整理一番。”
掌心的温暖蓦然消失,他竟有些不舍,云景转身看她,一双瑰丽诡谲的眸子倒映出两个小小的她,因她实在太过娇小玲珑,除了脖子和头,其他部位全都包裹在了宽大的披风之中,披风下摆曳地三尺有余。
他不说话亦不点头,容芷自然不会私自挪步离开,只是拿一双水润润的眼睛回视着他,垂在两侧的手揪着披风微微使力,露出褪了色看起来很是脏污的裙子。
云景微微一笑,霎时间美色逼人,薄唇轻启:“爱妃是觉得衣衫脏污不能入朕的眼么?无妨,朕不嫌弃,只是它被茶水打湿,爱妃的身子定然有几分寒冷,朕于心何忍?随朕过来。”
容芷一头雾水,一半是因为云景的美色,还有一半是云景奇怪的话。
云景也不多言,悠悠然朝寝室走,待她回过神来时他已经优雅坐在寝室的八仙桌旁,隔着珠帘与她遥遥相对,容芷一头黑线,也抬步走了进去。
说了那么些话原是想进寝室,这是什么样的毛病?她才是扶风小筑的主人吧?云景这反客为主做的倒是很自然。
容芷乖巧吩咐知礼奉茶上来,才福了福身,道:“皇上,容嫔妾先行更衣。”
云景点头后她方绕进屏风换了一身常服出来,拆鬓解钗后的她少了翊坤宫大殿里的艳丽妖娆,却多了一些出尘脱俗,很是清新动人。小美人臂弯上挂着他的披风,一双纤手皓肤如玉,映着黑色的布料,便如透明一般,她正踏着莲步盛了盈盈浅笑向他走来。
云景眯着深邃的眼眸看着这个少女的眉眼从朦胧到清晰,每走近一步便多一分明媚,像是要灼伤人眼。
容芷自然不知帝王心中所想,见他稳坐在寝室的八仙桌旁慢慢喝着茶,也不轻易出言打扰他,轻轻将披风挂在一旁的衣架上,想着待会送他离开时再拿给万德禄,才悠然面对着他坐下。
云景眼皮未动,容芷自然也不指望两人能有什么和谐愉快的交流,自顾自拎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开水喝,清凉的水顺着喉咙滑下腹中之后,她才觉着原先不舒服的感受好多了,脸色慢慢转回平日里的红润。
一条人命在她眼前消逝,她终究做不到冷心冷肺,漠然置之度外。林公公是别人手中的刀,她不会心软,却在他被杖毙之后心中淤堵不顺,这个地方视人命如草芥,轻易就没了,怎能不让人戚戚焉?
云景暗中看了一眼,不动声色松了微微拧起来的眉头,又见她喝的是普通的白开水,颇有些诧异,挑眉道:“爱妃竟是不爱喝茶?如此岂不是浪费了这极品的好茶了?”
容芷放下玉白的瓷杯,清雅笑笑,道:“回皇上,嫔妾是个俗人,不会品茶,好茶自然给会品之人才好,给嫔妾喝那才是浪费,况且茶甘苦,虽说回味无穷,但嫔妾还是偏爱白开水的平淡无味多一些,如此一来倒也不算辜负了宫中的极品好茶。”
说完这番话不管云景作何感想,容芷却先被自己酸了个牙软。
云景微微点头,“爱妃性子倒是直率,但你若说自己是个俗人,容太傅知道了可是会生气的。”
容芷一愣,像是没想到他会夸赞自己直率,嘴角微抿,她倒不是不喜欢喝茶,只是觉着天天喝茶牙齿会变黄罢了,当然这一点她自己知道便好。又听他后一句提起自己那古板儒雅的爹,容芷仿佛看到他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就在眼前,心里一乐就笑得眉眼弯弯。
眼波这一转,她原先面目上的平静安定,就一变而为娴雅热烈的表情了,那好像晶明当空的午日.在两秒钟之间变成灿烂庄严的夕阳一般,非常夺人眼球。
云景心里不知名的角落微微一软然后又冷硬如冰,他不排斥容芷对着她露出这样毫无心机的笑。对比起其他妃嫔无时无刻不在维持的端庄假笑,对比起其他妃嫔唇角每一分弧度都经过日夜练习展现给他看的笑容,他甚至隐隐有些喜欢她这样清澈明净笑容。
不染纤尘,就像心里有流动的小溪缓缓注入,滋润心田的同时还令人舒适无比又心旷神怡,但他却不想看她笑成这样。
刺眼无比。
容芷离他这样近,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骇人冷意,只当他又莫名其妙抽风。脸上忙敛了笑容静静低着头,在心底无声叹了口气,伴君如伴虎这话的确没错,她要伴的何止是虎,简直就是猛虎,动不动就要茹毛饮血的。
一时间两人端着无比严肃的脸面对面相顾无言,气氛冷凝了下来,连带着外面候着的人好似也感受到了,大气都不敢出。
容芷捧着杯子,低垂着头任发丝倾泄遮住视线,带来一小片阴影,她莹润的指甲缓缓刮着杯子外壁凸起来的花纹,时而改刮为摸。云景则是握着茶杯,眼睛盯着茶水中漂浮的茶叶看,直至茶杯中的温度由热转冷。
“传膳吧。”他放下茶杯,打破沉默。
容芷抬头茫然看着他,因着方才偷偷打了个哈欠,所以这会眼中水汪汪的,又漂亮又朦胧,随着她无意识的眨眼,水波一圈一圈荡漾了去,然后她的眼角红了。
“爱妃,你又撒娇了。”他冷睨着容芷突然认真道。
撒娇?
又?
她什么时候在他面前撒过娇了?这话让人无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容芷脸上的表情往莫名其妙的方向奔去了。
云景抿唇默然,觉得自己疯魔了,居然吃她这一套,强忍着要伸手摸她头的冲动,浑身散发寒气的他,把自己冷得也快要成了一座美丽的冰雕。
见他又沉默下来,容芷大力眨了眨眼,借此驱散眼睛里的水雾。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可是从未在他面前有过那样的情绪,也不知他怎么会说出那番话的,云景心思诡谲,他可能是要试探于自己,容芷越想就越发肯定,连带着脸上的表情也更加谨慎起来。
这种如临大敌的气氛是怎么回事?云景又破天荒的出了一会儿神。
容芷半眯这眸子看他,借以迷离没有侵略性的目光,想要从他细微的表情中读出些许端倪,却只是看到他面无表情的脸,黝黑的眼眸古井一般也在看着自己。
什么都察觉不出,她干脆稍稍错开了视线,精神一绷一松后开始疲惫,今天发生了这档子事,姜皇后硬是从中午审问到傍晚才放人离开,她自然也没了午睡的时间。
云景也真的有十分的耐心等了这么许久,容芷还没来得及感叹完,就突然想到……傍晚?她的目光猛然越过云景望向窗外,外面暗了下来,貌似他方才说了什么传膳? 看天色少说也有酉时了,可不正是到了晚膳的时辰?
容芷大为意外,原来两人已经默默坐了这么久!悄悄挪动一下屁股,果然是麻了,容芷瞥了一眼云景,很想问一句:皇上,不知尊臀可好?
“还愣着做什么?传膳!”云景的语气也很冷,显然开始不耐烦,面前的女人初初一脸的茫然也就罢了,回过神来还不怀好意瞄着他的下身看得炯炯有神,一副挪不开眼的模样。
这个厚脸皮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