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站在卜蜂莲花位于一楼的v酷展柜前,帮着公司销售部的曹姐一起给顾客发放v酷的宣传画册。早上出门的时候天气阴沉沉的,她怕下雨,套了一件宽大的柠檬黄色冲锋衣。
那是桑慕然淘汰下来的旧衣服,原本桑慕然准备扔进垃圾箱,她觉得扔掉太可惜了,衣服又没有破,只是穿旧了而已,于是被她拿回来旧物利用当雨衣穿了。
忙了半上午,这会儿有些热了,她脱掉冲锋衣,里面是一条棉绸质地的珊瑚粉色长裙,彼得潘领,高腰线娃娃裙的样式,宽松的裙子已经难以掩住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曹姐平日里很少跟小天打交道,这会儿她把冲锋衣脱掉,她是过来人,打眼往她腰身上随意一扫,一眼便看出了她隆起的肚子。她见小天不过十七八岁的小小年纪,不曾想竟然已经是一位准妈妈了。她眉眼间惊愕不已,却也并不追问,只是笑道:“小丫头,快四个月了吧?”
小天抿嘴微微一笑,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一点头。
曹姐递给她一瓶纯净水,又搬了一把椅子让她坐下休息,这才气呼呼地说道:“这个左经理也真是的,他不知道你怀孕了吗?居然还让你跟着营销部跑来跑去派发宣传画册,他这个哥当的可真是失职。回头我替你训他去!”
小天再笑,说道:“没事的曹姐,我不累。而且,你们都这么照顾我。”
临近中午,卖场的顾客也少了许多。于是曹姐也搬了一把椅子坐下来,又从包里拿出一包芝士威化饼干,往小天手里一塞,说道:“饿了吧?先吃点威化垫一垫。”
小天摇摇头,说:“我不想吃,一点胃口也没有。”
“都快四个月了还孕吐呢?难怪你这么瘦。可是你不吃宝宝就会饿肚子啊。我那会儿也是,吃了吐,吐完再去吃,不然宝宝怎么办。吃吧。”曹姐好心说道。
小天道了谢,接过饼干勉强吃下去,刚吃完一块,浓郁滑腻的芝士味道立刻让她胃部翻滚起来。她眉头微蹙,放下饼干盒,捂紧嘴巴便往卫生间冲了过去。
桑慕然一直躲在不远处的奶粉货架旁,从小天跟着营销部的人一起踏入卖场,整整一个上午,他就这么怔忪地站在那儿,长久地凝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直到他看到她捂着嘴巴飞快地跑进卫生间,听到卫生间里传来的一阵阵孕吐的干呕声,他觉得整个人仿佛都被掏空了,浑身上下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无法思想,无法呼吸,无法发出只言片语,更加无法挪动一分半寸的脚步。
他躲在那儿,像是一个被弃绝深渊的孤独可怜者,恐惧跟绝望网一样密密地笼住他。四周全是死寂般的黑暗,没有一丝一毫可以生还逃脱的光。
小天已经异常疲惫的由卫生间走了出来,他快速地闪到一旁,无声地望着她缓缓而行的瘦弱背影,心中哀伤得无法言喻。他艰难地咽着唾液,喉咙里梗着一大团硬而疼的气息,像是感冒发烧引起的炎症,令他苦不堪言。
他看到她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一旁的中年女人似乎在关切地询问着什么,她虚弱地摇一摇头,抱着他那件淘汰给她的旧冲锋衣,蜷缩在椅子上。
他万念俱灰地站在那儿,没有勇气冲过去,没有勇气去质问她腹中的孩子是谁的?更加没有勇气无所顾忌地带着她离开。
或许,他的心从一开始就是游离不定的。他从来都没有给过她一个可以在一起的承诺,哪怕那承诺卑微如尘,才会让她误以为,他们之间不过就是一个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尴尬误会,才会让她在无尽的祈盼中,万般失望的渐渐放开了他的手。
他不敢再去看她,哪怕只一眼,也不敢再看过去。许久,他费力地深吸一口气,像是要逃离一处死亡的阴谷,迈开脚步发疯一样地狂奔起来。
左尘正坐在办公桌前查看最新一期的v酷业绩销售表,计算着销售额跟市场占有率,办公室的门“咚”的一声被人用力踹开了。他吓了一跳,抬眼望去,就看到桑慕然气喘吁吁地站在那儿,用一种让他觉得不可理解的骇然的目光紧紧地注视着他。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站起身迎上去,拉他进来,问道:“慕然,你怎么来了?怎么累得气喘吁吁的?你没开车过来吗?”他说着,拿起桌上的一瓶v酷递给他,“看你累的,来,喝口水,坐下歇歇。”
桑慕然也不说话,却突然双手揪住他衣领,一双眸子充血红肿,似要噬人一般,一连串地吼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怀孕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说!那是谁的孩子?是不是焱冬的?你在替谁隐瞒?你告诉我,是不是他的?”
左尘始料未及他居然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只是,小天对孩子的父亲始终三缄其口、避而不答,连他也无法确定那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所以他怒不可遏地跑过来追问他事情的始末,他只能做出一个无可奉告的表情出来,哪怕他会因此而吃上一顿拳头。
果然,桑慕然见他一双眼波澜不惊地望着自己,顿时火冒三丈,抡起拳头冲着他的下巴就是重重的一击。左尘措手不及,被他一拳打倒在地。
桑慕然立刻跳过去压在他身上,挥舞着拳头没头没脑地打下去,边打边吼道:“你不告诉我那是谁的孩子,我就打死你!让你替他隐瞒!让你不顾朋友!让你背信弃义!打死你,打死你•;•;•;•;•;•;”
那些拳头落在左尘的脸上、胸口处、腹部、头上,他开始还能勉强抵挡,桑慕然下手却越来越重,他渐渐无力招架,浑身上下不知道已经挨了多少记拳头,痛得龇牙咧嘴,口中喊道:“你尽管打死我好了,我不知道谁是孩子的父亲!”
两人正打得不可开交,祁和平经过左尘的办公室,刚走到门口就赫然看到如此令他惊异不已的一幕。他大踏步冲过去用力拉起桑慕然,火大地说道:“你们两个怎么了这是?兄弟间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动用武力?慕然,左尘招你惹你了?你告诉我,我来治他。”
左尘费力爬起来,擦一擦唇角的血渍,懊恼地说道:“谁知道他发的什么疯!”边说边整理自己的衬衫。他衬衫的扣子被扯掉了好几颗,领子也被撕破了,皱皱巴巴的不成样子。
桑慕然一听他这么说,火又上来了,正欲再上前揪住他,被祁和平硬生生拦了下来。他只好挣扎着站在那儿,指着左尘吼道:“左尘,你给我听着,以后我没有你这样的朋友!”吼完,用力摔开祁和平的钳制,怒气冲冲地走了。
“你们俩到底怎么了?”祁和平追问道。
“别理他,神经病!”左尘愤愤地骂了一句,脱掉衬衫,从衣柜里拿出一件t恤换上。刚坐下喘一口气,桌上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他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焱冬简短而低沉的话语:“左经理,我刚刚让童言开车去v酷接你了,他二十分钟之内赶到。”
“焱董,有什么事吗?”左尘问道。
“我们面谈。”焱冬再说,旋即收线。
祁和平神情奇怪地看着他,问道:“焱冬找你干吗?”
他也莫名其妙,摇一摇头,说:“不知道,他说面谈。”
“搞这么神秘。”祁和平兀自嘟囔一句,说道:“那你去吧。”
他答应一声,往公司大门口走去,远远的就看到童言的奥迪车已经停在了那儿。他快步走过去,打开车门坐进去问童言:“焱董找我什么事?”
童言摇一摇头,看他一眼,问道:“你的嘴角怎么破了?被人打了?”
左尘小心翼翼地拂过红肿的嘴角,万分郁闷地说了一句:“别提了,碰到个神经病。”
童言问他:“那你不知道还手吗?”
左尘越发窝火,挥一挥不再说话。童言笑一笑,也不再追问,尽自将车停在世博公司的停车场,说道:“我哥的办公室在二十楼,你上去吧。”
左尘有些诧异,问道:“你不一起上去吗?”
“我哥找的是你,又不是我。”童言这样说道。
他这话唬得左尘心里一阵惊跳,既狐疑不解,又有些战战兢兢,不清楚焱冬找他过来到底有什么意图。忐忑不安地上了二十楼,他站在焱冬办公室的门外轻轻敲一敲门,听到焱冬在里面说道:“请进。”
他推门走进来,焱冬正站在沙发旁,手中端着一杯炭烧曼特宁咖啡。见他进来,焱冬微微一笑,说道:“左经理,你好。”
“焱董好。”左尘随手关上门,上前一步,开门见山道:“焱董找我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焱冬抿了一口咖啡,招呼他坐下,说道:“左经理喝茶还是咖啡?”
“谢谢,我不渴。焱董,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说吧。”左尘站在那儿说道。
焱冬再一笑,直截了当地问道:“好,你告诉我,小天腹中的孩子是谁的?”
焱冬话音刚落,左尘的脑袋“嗡”地一声,霎时间像是要炸开一般头痛万分。他暗自叫苦不迭,一个桑慕然还不够乱,现在又冒出来一个焱冬,今天是他的倒霉日吗?这个问题明明就跟他毫无干系,可是,他若是回答不出,立刻又觉得自己像是犯了多么不可饶恕的罪过似的。
见他半天沉默不语,焱冬淡淡地追问一句:“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不是。”他说,“我只是觉得突然,原来你也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焱冬见他神色游弋不定,像是有许多的难言之隐,不禁心中疑惑,刚要开口,左尘却忽然无奈一笑,说道:“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小天腹中的孩子是谁的。”
“你不知道吗?”焱冬犹自不信,深深地审视着他,极力想从他眼中找出几丝可疑的蛛丝马迹来。
左尘看着他,坦然说道:“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
焱冬眉头微蹙,低沉片刻,仍旧不相信地问他:“她连你也没有告诉吗?”
左尘摇一摇头,“她不想说的事,我自然不会强迫她说出来。目前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照顾好她跟小雨。”
焱冬几不可闻地叹一口气,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张信用卡走到左尘面前,说道:“这张花旗银行的附属卡你替我交给小天,她不愿意见我,这也是我目前唯一能够为她做的。”
左尘并不去接那张卡,说道:“她不会要的。”
“你就说是你给她的。”
“她也不会相信的。这件事骗不了她,她随便去哪一家花旗银行的分理处就可以查到开户人的基本信息。”左尘这样说道。
焱冬有些挫败地垂下手,他知道左尘说得没有错。既然她选择与他避而不见,躲他跟躲瘟神似得,就是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的牵扯。
“好吧。”焱冬说道:“你替我好好照顾她,有事立刻给我打电话。”
“好。”左尘答应道。
“v酷最近经营的怎么样?听童言说,你们跟卜蜂莲花合作了。”焱冬话题一转,问道。
“嗯,目前v酷的整体销售成绩还不错,明天我把最新一期的销售表拿过来给你看一看。”
“不用了。以后v酷有什么问题,你直接跟童言联系,我已经将v酷全权交给他负责了。”焱冬这样说道。
左尘闻言,不知为何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却又说不清楚这突如其来的不安缘何而起,只好说道:“好。焱董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回去了,下午还要去卖场布置v酷的促销活动。”
焱冬点点头,说:“好,你去吧。”说完不再看他,尽自转身往落地窗前走去,手中仍旧端着那杯早已经凉透的咖啡,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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