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世博商贸大厦顶层的旋转玻璃餐厅,可以俯览整座青阳山的层峦叠翠、奇峰罗列。焱冬的商业聚餐总是习惯性地选择在这里,一是自家私厨,方便;二来,坐在由玻璃堆砌而成的餐厅内,可以将大半座城市的旖旎风光尽收眼底。每一次都会让他由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傲视天下、唯我独尊的霸气。
正值初夏,满城的水木明瑟、青翠欲滴,就连空气中似乎都混合着淡淡的花香,令人忍不住就心旷神愉起来。
童言去后厨跟厨师长交代菜单,焱冬怡然自得地靠在位子上,微微闭起双眼,右手手指轻而有节奏的跟着音乐在玻璃餐桌上轻叩着。
“哥,中午用这个牌子的红酒可以吗?”童言拿着一瓶红酒走过来询问他。
焱冬抬眼看了看,说道:“你定吧,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场合。”
“那就这个吧。”童言说着拿起开酒器,不急不缓地开起酒来。
“对了,”焱冬轻抿了一口乌龙茶,问道:“公司文印室新来的那个丫头,是谁的关系介绍进来的?”
“嗯,文印室?”童言一头雾水,想了半天才似恍恍惚惚道:“好像是左尘的关系吧。怎么了哥,是不是那丫头工作上出了什么岔子?我这就打电话给崔秘书,让她走人。”童言说着就要拿手机。
“我说她工作上出错了吗?”焱冬眉头微蹙,不悦道:“说过你多少次了,听话要听完,每次都急吼吼的。你这个脾气,我是习惯了,换别人,非被你气死不可。”
童言“嘿嘿”一笑,讨好道:“我家老头早就交代过了,就让我跟着你。”
“我是混黑道的,童叔不怕你跟着我误入歧途吗?”焱冬唇角微扬,玩笑道。
童言也不多说,只是笑嘻嘻说道:“反正我哪儿也不去,就跟着你。”
焱冬笑而不语,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茶。七十年的大益普洱熟茶,不是多珍贵的茶,却一直是焱冬的心头好。无论是闲暇时自斟自饮,还是接人待物时送出的礼品,他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大益的这款七十年普洱。
童言已经不只一次听到有客商背后取笑焱冬的吝啬及小家子气。私下里他曾经提醒过焱冬,拿这个送礼似乎太过寒酸。生意场上的人都讲面子,无论自己有多财大气粗,都不希望被同行轻视小觑。
那两块黑不溜秋的硬饼茶实在是让收礼的人心情郁闷。要么你别送,要送就货真价实的真金白银,既上档次又显身份。都是大老粗,又不是什么文人雅士,喝什么茶啊!
焱冬听完倒是毫不在意,只是抚掌一笑,“你当人人都跟你一样不解风雅,焚琴煮鹤吗?”
以童言初中没毕业的学历,他当然不懂焚琴煮鹤的意思,也不懂在众多茶品中焱冬为什么这样偏好普洱茶。
在他眼中,焱冬越来越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儒商。他说自己混黑道,但是从他七年前跟着他,他压根儿就没有见他利用自己的黑道手段黑过谁的生意,蝇营狗苟的事他从来都不屑于去做。他不屑,这不表明他已经由曾经的社会渣滓变成世人眼中的好人。商场如战场,有些时候摆上台面都无法解决的问题往往会通过非常手段来解决。
一直以来,他游走在黑白之间,游刃有余。他给自己设下底线,触犯法律的事情绝对不做。其实,很多时候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好人与坏人的区别。人的思想原本就复杂善变,好抑或坏,或许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契机,就会让一个人发生本质上的改变。
左尘拎着商务包气喘吁吁的疾步走进世博商贸公司位于顶层的专用电梯。对着电梯里的镜子他整理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衬衫衣领。电梯速度很快,一秒一层,到达顶层的玻璃餐厅他抬手看了看腕表,距离约定的时间刚刚好。
刚走出电梯,童言冲他挥手示意。他脚步稍稍停顿片刻,低头深吸口气,再抬起头的时候,唇角微扬,脸上已经换做了世故谦卑的微笑:“焱董,童哥。”
焱冬也笑,淡淡地笑意在唇角隐隐闪过,“你好,左经理。”他客套地说,却始终坐在餐桌前,未曾起身相迎。
童言看了看腕表,戏谑道:“感情你小子是踩着点儿来吃饭的吧?和平呢,心虚不敢来吗?”
左尘尽自拉开餐椅坐下,笑道:“有你在,他哪敢来啊。”
“你这话说的,他黑的是我哥的钱,又不是我。”童言面露不悦之色,瞪他一眼,“说实话也就是我哥度量大不跟他计较,这件事换做任何人,包括你我,你觉得,和平这会儿会好过吗?不死起码也得退层皮吧。你说是不是,左尘?”童言笑嘻嘻地问左尘。
左尘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微微抬眼偷窥焱冬,见他神态如常,暗自松了一口气,勉强说道:“和平•;•;•;•;•;•;也是有他的苦衷的。”
“苦衷?”童言重复一句,忍不住嗤笑起来:“和平这小子有点意思,黑钱都能黑得这么理所当然。说真的,我是挺佩服他的。”童言说着冲左尘伸了伸拇指。”
左尘懊恼极了,刚想发作,焱冬懒洋洋说了一句:“童言,菲力牛排可以上了,饿了。”打断了两人喋喋不休地争论。
童言立刻收了玩笑,招手示意服务员上菜。
左尘悻悻地咽下嘴巴里没说出来的话,端起茶杯,气咻咻地吹着那袅袅升腾的雾气。隔着那层雾,他看到焱冬那双凌厉的、闪烁不定的眼眸,心底对这一次的商业洽谈竟完全没有把握了。他的对手实在太过强大,令人琢磨不透又无法掌控他的思想,想要胜出,谈何容易。
焱冬选了冷盘,六分熟的牛肉切开来呈现出一种淡淡的肉红色。高脚杯里的红酒放了冰块,焱冬握着酒杯轻摇,挂在酒杯壁上的红酒灯光下粉粉嫩嫩的色调跟牛肉的颜色倒是十分相衬。
童言兀自吃着牛排,焱冬也默然不语,空气中渐渐涌起一层无声的尴尬。
左尘想着该如何将谈话引入正题,边切牛排边随意地问焱冬:“焱董,小天那丫头在你们公司做得还可以吧?有没有给你添什么麻烦?那个丫头,其实挺不容易的,以后还请焱董多照顾照顾。”
焱冬微微一怔,旋即掩饰地轻啜了一口红酒,问道:“对了,那丫头大名叫什么来着?”
“夜小天。”
“哦。”焱冬点点头,说:“那个丫头啊,挺好。听话,工作能力也强。”焱冬说道,突然间就想起了上周五晚上小天绷着一张小脸儿,一本正经地对他说教:好孩子是不会随随便便跟陌生人搭讪说话的。也不知道她口中的好孩子说的是她自己还是他。
想到这儿,焱冬微蹙的眉头犹自缓缓舒展,唇角边闪过一丝连他自己也不甚察觉的柔软微笑。
这笑容倒让坐他对面的左尘会错意,误以为焱冬此刻心情不错,于是他借话顺话地就叨唠开了:“焱董,其实•;•;•;•;•;•;嗯,我们公司目前的状况你应该有所耳闻。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和平也不会向你开口。他自己也实在不好意思见你,呵呵。”左尘说着,兀自讪笑两声,掩饰地喝了口红酒,再说:“和平他•;•;•;•;•;•;呃,有错在先,当初你一手将他扶持起来,他却背信弃义、翻脸无情,害你损失了一千多万的工程款•;•;•;•;•;•;”
焱冬原本舒展的眉头不悦地微微挑起,抬手阻止左尘再说下去。交友不慎,误中小人圈套,他只当自己又上了一堂人生警示教育课。但是他却讨厌这些沉芝麻烂谷子的旧事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别人提起,更加不能忍受有人利用旧事来做文章。
就连童言也顿时拉下脸,餐盘一推,冲他一句:“我说,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怎,怎么了?”左尘的话嘎然而止,怔怔地坐在那儿望着焱冬跟童言。他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暗想可千万别开罪了面前的这位财神,否则钱借不来不说,日后在生意场上恐怕还会多了一位冤家对头。
“左经理,我们不谈旧事。现在,我只想听听你们开出的条件,以及我所能获得的最大利润,这才是我今天坐在这里的目的。”焱冬直截了当地说道。他话中的含义再明显不过,所有的事情,他在乎的不是琐碎繁复的经过,而是结果,一种对自己最有利的结果。
“哦。”左尘应了一声,在焱冬咄咄逼人的目光下,他突然感到一种如芒在背、如履薄冰的惶然。
他其实并不清楚和平到底有什么打算,他找谁融资不好,为什么偏偏是焱冬?他从来都不相信那种一笑泯恩仇的传说,一旦牵扯到自身的利益,商场就是战场。就算没有夸张的腥风血雨,却也处处风谲云诡,暗藏杀机。
至于焱冬会怎么想他就更奇怪了,如果只是为了单纯的利润,焱冬大可以跟实力更加雄厚的公司合作,没必要搭上他们这家正在破产边缘做垂死挣扎的小公司。如果,不仅仅只是利益合作关系呢?难道他是想趁人之危、落井下石?
他知道和平一直把v酷看得比自己的身家性命还重要,如果v酷倒了,恐怕和平也得跟着去殉情。创业之初他就曾经说过,v酷就像他最爱的一位情人,他绝对不能允许v酷倒闭。v酷的生死必定左右着他的生死。这太可怕了!这样一想,他顿时冷汗涔涔,也替和平暗自捏了一把汗。
焱冬有些好笑地盯着左尘鬓角上隐隐浮着的一颗汗珠,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不厚道,把一个初出江湖的小菜鸟逼到这样的地步!于是他收回目光,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点燃,靠在椅背上缓缓地抽起来。
“焱董,是这样的。”左尘清了清嗓子,也不敢去看焱冬,只是兀自低垂着脑袋说道:“关于融资的具体事宜和平并没有交代我来跟你谈,他只是,咳,吩咐让我请你,吃饭。”
“是吗?”焱冬双眸一凛,笑道:“你的意思,融资的事你并不清楚。今天,我们不过是纯吃饭。”
“呃,也,也不是啦。”左尘心虚地笑笑,心底暗暗叫苦不迭,完了完了,词不达意,白白浪费了一次跟焱冬面对面商谈业务的大好机会。左尘啊左尘,你怎么就这么驴呢?
见他左右为难,焱冬轻轻吐出一口烟雾,说道:“既然融资的具体事宜你不清楚,那就让和平自己来找我谈吧,我的手机号码他知道。”焱冬按下买单键,童言拿餐巾抹了抹嘴巴,起身去吧台记账。
“哎,我来我来。”左尘起身推辞,“怎么能让焱董破费•;•;•;•;•;•;”
“没关系,难得我还有机会纯吃一顿饭,感觉不错。呵呵。”焱冬玩味道。
左尘的脸顿时绯红无比,耳朵脖子也都跟着红透了,尴尬万分地站在那儿。
童言拿着账单走过来,说:“哥,走吧。”
焱冬收好手包,跟左尘握了握手,说:“左经理,那就先这样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再见。”
“哦,再见。”左尘侧身让焱冬走出去,慢吞吞地拎着商务包跟在后面。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总是没完没了的震着,他懒得去看,不看也知道是和平打过来询问消息的。纯吃饭还能指望吃出什么花样来?什么也别说了,回去等着挨骂吧!
果然,左尘回去后进了和平的办公室,祁和平立刻急躁地迎过去询问道:“打电话你也不接。怎么样?跟焱冬到底谈得如何?”
左尘有些郁闷地摇摇头,商务包往一旁的沙发上一扔,垂头丧气地长叹一声:“饭是吃了,酒也喝了,可正事儿一句也没谈。那家伙城府也太深了吧?”他索性把难题往他面前一推:“哎,我真不是焱冬的对手,还是你亲自出马吧。”
“什么?没谈成吗?”祁和平面色一沉,低吼一句:“那你一顿饭都干吗呢?光知道吃吗?我让你请他吃饭不过是个幌子,饭谁不会吃?我们的目的是跟焱冬成为生意合作伙伴!你跟我说说,你吃饭的时候都跟他说什么了?”祁和平眉头深簇,忍耐地问道。
祁和平的眉头一般只在怒不可遏地时候才会深深地蹙起,这会子听了他一大堆没用的废话,肚子里早已经是怒火中烧了。
左尘当然知道这是他歇斯底里前的征兆,也不看他,假装自己口渴,掩饰地拿起茶几上的纯净水扭开喝了一口,说道:“我,我一开始不得先跟他套套近乎联络联络感情吗?还能一上来就逮着生意经絮絮叨叨?”
“哦,是吗?”祁和平冷冷嗤笑道:“你以为,焱冬身边缺你这号拍马溜须的?想跟他套近乎联络感情,我自己不会去?还非得找你?”
“那你还叫我,干吗不自己不去?”左尘慢吞吞地堵了他一句。
祁和平平日里最受不了他堵人的时候还拿出一副不疾不徐的神态,堵人也就赌了,可被堵的人正在气头上,他却偏偏还慢条斯理地拖长了音调,他听了就窝火。
“我干吗不自己去?你是猪吗?啊?我要不是因为欠他•;•;•;•;•;•;哎,算了算了。我看出来了,离了我,你就不能成个事儿!”
祁和平烦躁地挥挥手,拿起电话,拨通焱冬的手机。电话响了好久焱冬才接:“喂,哪一位?”
听到焱冬低沉而熟悉的声音,潜意识的,他由骨子里便透出一份对焱冬的敬重。大学毕业后他先是被分配到了粮食局,当初由粮食局的仓库保管员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完全是焱冬一手将他扶持起来的。纵使现在反目为敌,他对焱冬,始终是又敬又畏。
“冬哥,我是和平。”他恭敬地说道。
“和平,你好。”焱冬在那头淡淡地应了一声。
“冬哥,你什么时间有空,我们去卡萨布兰卡坐坐吧。” 祁和平说道。
“好,有时间我约你。”焱冬答应得极干脆。
“好的,冬哥,我等你电话。”
“嗯。”焱冬应道。
祁和平挂掉电话,缓缓踱到落地窗前,没头没脑问了左尘一句:“咱们现在还有多少钱?”
“除去员工工资,账户上还剩下10万块。”
“10万。”他哑然重复一句,问左尘:“你说,我用这10万块跟焱冬谈生意,胜出的几率大不大?”
“谁知道呢?”左尘也微叹一声,“天无绝人之路,他不是已经答应跟你谈谈吗?或许,会有转机呢。”
“唉。”祁和平静静地望着公司大门进出忙碌的配送车及员工,犹自深深地叹口气,像是说给左尘听,又仿佛喃喃自语:“v酷是我的心血,我不能看着它倒下去,我愿意再跟自己赌一把。”
阅读提示:
1、本站会员登录后,将免费体会到最顺畅的阅读方式[最少广告]。
2、注册本站会员,将《你曾在我的世界驻足过》加入书架,可以通过书架更快的了解更新信息。
3、免费小说《你曾在我的世界驻足过》 第10章正文所描述的内容只是作者个人观点,与本站的立场无关,本站只为广大用户提供阅读平台。
1、本站会员登录后,将免费体会到最顺畅的阅读方式[最少广告]。
2、注册本站会员,将《你曾在我的世界驻足过》加入书架,可以通过书架更快的了解更新信息。
3、免费小说《你曾在我的世界驻足过》 第10章正文所描述的内容只是作者个人观点,与本站的立场无关,本站只为广大用户提供阅读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