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慕然做完手术赶到彼岸繁花,已经是华灯初上了。其实最后一例手术只用了短短的二十分钟就结束了,他打车走了一半路程,这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东西落在了值班室的壁柜里,遂而又吩咐司机师傅掉头回医院去拿,来来回回就耽误了时间。
推开包厢的门,还没站稳脚,栗子冲上来就是一顿拳脚伺候。他手里拿着东西,不好招架,只得连连退后,嘴巴里讨饶道:“哎,行了行了。大伙儿消消气,等会儿我先自残三大杯。”
“谁说有你的饭啊?我们早就吃好了,就等你来付钱走人呢。”祁和平靠在沙发旁,双手环抱,笑嘻嘻地隔岸观火看好戏。
“喂,你们······简直禽兽不如啊!”
丁薇面色一沉,不依不饶地跳过来揪住他的耳朵,凌厉问道:“桑慕然!说什么呢?我有没有打电话提醒你?自己不长记性,反倒在这儿撒泼耍赖起来了。你手里拿的什么?给我看看。”说着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纸袋。
“不会真带家当过来付账的吧?”左尘也凑过来,打趣道:“我说桑大少爷,真没银子跟哥们说啊,不就是一顿饭吗?哥们等会儿替你刷卡结账。”
“你们还真好意思说,每次都是我请客,今天就当······”
“桑慕然,这是什么鬼东西啊?”丁薇翻看着纸袋里的x射线照片,越看越稀奇,不禁问道:“你不是想在这里跟我们研究探讨病人的病情吧?”
纸袋里是一个婴儿的胸部x射线照片,室间隔缺损,室水平右向分流,肺动脉狭窄,卵圆孔小房缺。像这样一种情况,一般建议患儿五至六岁再实施心脏修复手术比较稳妥。
栗子接过照片,对着灯光稍稍细看了一下,问道:“这是你的病人吗?”
“嗯。”他点头,“你怎么看?如果你是主治医师,你会现在给他做心脏修复手术吗?”
“这要看他目前的状况如何。患儿如果目前只是出现嘴唇发绀等缺氧症状,倒没有太大的问题,可以暂不接受手术,只要保证其充足的营养及休息即可。如果已经出现肺部感染等严重状况,则要立即实施手术。”
祁和平拍了拍栗子的肩,赞赏道:“行啊,栗子,你这个博士生没白上。”
“呵呵。”他笑,将那些照片装回纸袋,递给桑慕然,说:“慕然,你不会连这么小儿科的诊断都无法判断吧?哎,别让我鄙视你啊。”
桑慕然将纸袋放在茶几上,往沙发上一靠,也不说话,尽自端起一杯竹叶清茶悠闲悠哉地喝起来。
祁和平先沉不住气,按下他端着茶杯的手,问道:“桑慕然,那些照片到底什么意思?你说话啊。”
“真想知道啊?”他故意卖起关子。
“废话!”丁薇瞪他一眼,凶巴巴地威胁道:“快说!否则我就跟大家讨论讨论你为什么不能晒太阳的问题。”
“丁薇,你敢!”他的脸庞忽而涨得绯红,茶也不喝了,放下杯子就想去抓她的胳膊。
丁薇惊呼一声,险险躲过他的手,躲在栗子身后喊道:“哥,有人欺负你妹妹了,你怎么坐视不理啊?快!快帮我揍他!”
栗子伸手把丁薇揪了出来,低沉呵斥道:“我揍你才是真的!你这丫头,有你这么闹的吗?这件事原本就是无稽之谈,真要传出去了,看桑伯伯不揭了你的皮!”
“谣言就是从无中生有而来,这下我可算是懂了。”祁和平貌似醒悟地感慨一句。
“你才看出来啊?”左尘笑道:“流言蜚语的传播速度比真实事件还要快,罪魁祸首不过就是两片薄薄的肉,一张一合间就会带来某种毁灭性的灾难。”
“比如?”祁和平了然一笑,接口问道。
“比如桑大少爷的终身幸福,很可能就此断送在无聊的诽谤事件上。”
“只要你们闻流言不信,我无所谓。”桑慕然并不气恼,关于他不能晒太阳的典故,就当是一个茶余饭后的笑话,大家听听就好,只是别当了真。
祁和平冲他挤眉弄眼,话中有话地说道:“那你得拿出点儿实际行动让我们看看你的实力啊。”
“我懒得理你。哎,开饭吧,饿得前心贴后背了。咱们等会儿边吃边谈,我有正经事儿要请你们帮忙。”桑慕然收起玩味,满脸严肃地说道。
一顿家常便饭,刚开席还是一派气氛融洽、其乐融融的场面,等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桑慕然端起酒杯站起来,郑重其事地说道:“今晚我有求于各位,这杯酒,先干为敬。”说着,仰头喝下酒,旋即把杯子倒扣在桌上,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你们,能不能每人借我五万块钱,我有急用。”
栗子也收了满脸的笑意,望着他,问道:“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慕然,出什么事了?你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
“你们别误会,黄赌毒我一概不会碰,这钱是用来救人的。”
“哎,你小子要钱怎么不直接找老爷子开口?我去年底刚按揭了一套房子,月月还利息,手头实在是不宽余······”
祁和平的话说了一半,左尘在桌下暗暗伸出一只脚,用力踩下去。“你急什么?先听听慕然怎么说。慕然,到底什么事儿?你说吧,有事兄弟们替你顶着。”
桑慕然的目光淡淡扫过在座的各位,唇边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苦涩笑意,“我宁可向你们开口,也不会去找老头子要钱。你们还不清楚我们家那位吗?循规蹈矩得近乎迂腐,简直就是食古不化的古代文人。”
祁和平连连点头附和:“唔,深有同感,深表同情。”
“喂,你不会是搞大了某位mm的肚子,又不想负责,结果人家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吧?呃,她要多少?二十万?还是五十万?”丁薇的八卦精神异常丰富,几乎属于给点灵感就爆发的主儿,有影儿没影儿的事情都能浮想联翩成一部跌宕起伏的狗血剧。
“拜托!你有这样的脑子,当护士真是屈才了。”左尘露出一个叹为观止的表情。
“我开玩笑不行吗?”丁薇丢过去一记白眼,讪讪地说道。
“好了,都别说笑了。”栗子正襟危坐地靠在椅背上,若有思索地注视着对面的桑慕然,问道:“慕然,你借钱······是不是为了那个弃婴?”
桑慕然宽慰一笑,“知我者,栗子是也。”
“慕然,我始终觉得,这件事你还是要跟桑伯伯沟通一下。毕竟桑伯伯······”
“没有用。栗子,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桑慕然闷声闷气地打断他的话,拿起手边的啤酒倒了满满一大杯,一饮而尽。
左尘狐疑地看着栗子,问道:“栗子,你们在说什么?慕然到底扯上什么事了?”
“慕然借钱,是······”栗子望着左尘,迟疑着。
祁和平又急了,霍地站起来,催促道:“说啊!”
“他是为了替一个弃婴做心脏修复手术,我也是早上才知道的。”
“什么?一个弃婴?”祁和平不可置信地瞪着桑慕然,哭笑不得地说道:“你还真是善良得可以,居然要拿钱去救治一个没人要的野孩子!这可不是一千两千的事,是二十万,二十万呐!慕然,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现在,我只问你们肯不肯借钱给我,其他的话就都省了吧。”他平静地说道,眼中略略浮起一层醉意,微红的眸子也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气,淡淡的,却始终无法化开。
席间的谈笑风生渐渐散了,隐隐升起一层微妙而压抑的沉闷氛围。其实这话题本身并没有任何的凝重色彩,不过是借与不借的简单关系,就算撕破脸皮,朋友依然是朋友。问题的关键不是借钱,而是桑慕然的脑袋是不是清醒的。
“慕然,中午那个捡破烂的孩子,是不是······”丁薇说着,眼前闪过那孩子瘦弱的身影,总算将整件事理出一些头绪来。
前几天她是听护士长说,院里的婴儿监控病房收留了一个来历不明的男性弃婴。来的时候身体就带有残疾,又因为先天性心脏病及营养不良,身体极度虚弱,被送进了婴儿监控病房的保温箱。
院长对此事分外头痛,一方面是一条鲜活的小生命,一方面是医院的盈利收入问题。监控病房的保温箱是计时付费的,一天下来就是近四千元,而那个弃婴至少要在保温箱里观察一个多月。他还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及右腿骨骼钙化短缺,如果不及时实施手术,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院里的职工虽然也纷纷捐钱捐物,但却是杯水车薪。最坏的情形,医院方面终将因为无力承受如此巨额的费用而将弃儿送入福利院。
福利院的条件设施不健全,那个弃婴很有可能就这样在福利院里自生自灭了。这也并非不人道,却是一种极其残酷的人道!
那天,她还跟护士长一起祈求上苍,希望那个孩子能够遇上一位有钱的贵人,至少可以出钱替他做心脏修复手术。她没想到,那孩子的贵人此刻就这么真实地坐在她对面,如此之近,近在眼前。这个世界有些时候真的很戏剧化!
她深深地注视着桑慕然那双醉意微醺的眸子,心头除了意外和震撼,还有一些新奇的柔软的东西被轻轻地触碰了,惹得她眼眶犹自浮起一层温热的湿气。她似乎从没有像这一刻,急迫地想去了解,去研究,去窥探他的世界,他的思想,他内心深处的某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是的。”桑慕然点点头,将脖子上一条黑色的皮绳扯出来给丁薇看,“丁薇,你看到了吗?这是那孩子抵押给我的东西,在她看来,这是一件非常珍贵、值钱的东西。其实呢?它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蓝玻璃坠子。
我敢说,现在我把这颗玻璃坠子留在这里,服务员会把它当做垃圾扔掉。可是,那孩子跪下来求我,求我去救一个与她毫无关系的弃婴。她说,她捡到了他,就要对他负责!她甚至要给我当佣人,卖身还钱,只要我肯救那个弃婴!和一个捡破烂的孩子相比,我们这些衣食无忧、衣冠楚楚的君子们又做了什么?大家是不是都该躲在角落里去反省反省了?”
他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旋即站起身往大门的方向走去。走到门口,他顿住,转身环顾座位上面面相觑的四个人,说:“如果你们愿意伸出援助之手,我会替那两个孩子谢谢你们。好了,我下去结账,再见。”
“慕然,”左尘叫住他,只坚定地说了一句:“我们是哥们!”
他走出房间,并没有转身,却由衷地说了一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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