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迷信,知道它准确含义的人很少。迷信其实指的是人对事物的一种痴迷信任状态、迷惘地相信,也指盲目的相信、不理解的相信。可在当时那个年代,迷信完全和封建落后划上等号,以至于出现,谁人信鬼神,谁人就迷信的理解。这是一种严重的偏颇。事实上,将不科学的事情认为是科学的事情也是一种迷信,我们又称之为科学迷信。对事物的看法失去了否定能力,这也是迷信。
迷信并无对错,关键的还是在迷信的人。甚至迷信活动并非是一无是处,他对人也有着很强的约束力。在一个人想着要去害人,要去偷盗贪污的时候,如果他是迷信的,他心里总会有那么一点畏惧,即使他的计划天衣无缝,成功后的他,心里总是会有一些畏惧与害怕。特别是在遇到挫折和磨难时,他心里会不犹自主地想到:我今天受到的磨难是不是与我以前干的坏事有关?这是不是上天降下的惩罚,让我现在如此痛苦不堪?想到这些,他以后做恶的机率就会大大地降低,良心便在**与迷信的夹缝中生存了下来。
在**折磨人,使其痛不欲生的时候,迷信帮助着人们束缚着他们的行为,不至于被**完全吞食,使他们在这驳杂的炼狱里,始终有那么一分机会向善,即使他们有时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善,但也使他们极少沦入十恶不赫的地步,甚至在迷信的外衣下,还使他们看起来正直和可爱。经常就能见到某某大户人家通过积德行善的方式,来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家人安康。积德行善和风调雨顺、家人安康又一定又有关系吗?这也只不过又是一种迷信罢了。
迷信不仅仅约束人们的行为,使其向善,也极大地弘扬了这个民族的精神核心——孝道。
人们通过对祖先焚香烧纸的仪式,又把仁孝提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这种鲜明的民族特色是这个国家所特有的,即使若干年后,外来文化不断地淘汰、扭曲、更改着民族的文化的内容,这种孝却从来没有动摇。
相反,它还与那金钱至上的思想做着顽强的抗争,使人们不至于完全沦为金钱的奴隶,在精神上还保留这么一方净土供人休养生息。
在这个国度,自古忠孝是不分家的。人们在对祖先的祭奠,从事着迷信活动的同时,潜移默化地又增加了报效祖国、为国尽忠的感情。外对得起国家民族,内无愧于父母儿女,这才是顶天立地的人,这也是每一个成功者的共同心里标准。
当这一队伍出现在渡口旁时,年轻一点的像女人这般年纪的都是好奇的观望,一副看猴儿、看稀奇的心态,小声笑着他们穿得滑稽;可到了堂哥这个年纪的中年人,则神色淡定,并不表现出多大的稀奇,心里只是好奇这几人为什么会办这么一个法事,想知道原因;上了年纪的老人态度则更加谨慎,甚至可以说更加虔诚了一些。他们深谙迷信,认为打头阵那个中年人可能是一位得道的仙人,不可轻易冒犯,否则得罪了仙人,仙人随便施个小法,就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小孩子是最活泼的了:他们会跟在你后面,跟着你走好远好远,直到没有意思了,才会跑回来。照看小孩子的老人见到,会立刻像踩了猫尾巴似地尖叫着冲过去把小孩抓回来,再为他的不懂事,狠狠地凑上几下,然后,一副歉意地盯着大师笑笑,算做赔罪,不再让手中的娃子跟过去捣乱了。
因此,当三个人走过街道时,并没有多少的取笑,关注和沉默的人倒是更多。堂哥一脸严肃地走在最前面带着路,这严肃的表情让路人更敬畏几分,主动让道,唯恐碰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祸害了自己。
“铛~~,海山,回家喽!铛~~,儿子,回家喽!”
一起一伏的声音在田野里回荡,男声显得空洞,女声显得凄凉。在两声成年人的呼喊后,后面还会传来一群稚嫩的童音,这是街上老人们没有发现及时,跟过来的几个小孩子,好玩地学着他们喊着,“海山,回家喽,海山,回家喽!”
队伍后面不知不觉就跟了七八个孩子,有街上跟来的,也有田地里冒出来的农夫的孩子。
农民们忙的时候,通常是全家下田地一起干活,如果家里没有个稍大的孩子带着看管小孩子,他们就会选择把孩子一起带到田地里去,让他们在田地里自己玩耍:撮泥巴、抓虫子、挖土洞、拔杂草,这些似乎是孩子们最好美好的童年回忆。
当然,大人们是不可能让他们接近河边或脱离视线,每当看不到他们时,他们会一声怒吼,孩子们就老老实实远离河边,重新开始他们的挖洞拔草的事业。
当他们看到这三个像幽灵一样的人走过,手里还有铃铛敲着,自然都抑制不住强烈的好奇,甚至父母的怒吼都不再管用,凑了过来,跟在后面,有的孩子跟了一段路就走了,过一会又从新的田地里补充几个新的孩子进入队伍,所以,跟在后面的孩子的数目也丝毫没有减少的意思。
小孩子们总是天真无邪的。有的上前来询问,有的直接冲着他们做鬼脸,甚至有的大胆的,上去摸男人身上的白褂子,问他们是在干嘛。景良凶着脸,赶意他们走开,却及时被大哥阻止。
“孩子最能接近孩子,海山有可能已经混在孩子当中,跟在后面,不要吓走他了。”
小孩子听到这话后自然不会有什么反映,可这话落在夫妻二人的心里,心里顿时又是一紧,一种期待油然而生。马上便对孩子们笑脸相待,耐心地解释:
“阿姨家的小宝宝走失了,你们能帮阿姨喊喊吗?”女人善意地对他们讲着。
“好……”小孩子们齐声回答,他们不知道海山是谁,以及他们为什么要穿成这样。他们只知道,那个跟在后面的叔叔不再凶他们,这下可以更加放心地跟在后面一起喊着玩了。
田梗上,土路边有一条小河,河面上站着一个幼小的孩子,听到声音后也慢慢地朝着声音地方向跟了过去。在水面上留下一串轻微的涟漪。
三个人安计划进行着,他们走过他们所能想到的每一个地方:他们去过表哥家,表哥家窗户上的喜字还是那么鲜艳,红通通的,显得喜气洋洋;接着,他们又去了村子后面树林子里的土地庙,一通烧香祈祷后,也便离开了。
然后,三个人缓缓地踏上了回返的路,阳光在地上画出了几个浓黑的影子。如果他们有闲心去看的话,一定会惊奇地发现,在三个黑呼呼的影子后面,还有一个模模糊糊地虚影跟在后面,小手拽着景良的裙摆,随风飘动。只是他们谁都没有去回头看,他们只是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他们的仪式而已。
渡口是他们的起始站,同样也是他们的终点站。堂哥表情越来越严肃,如果事情顺利,海山的散魂应该跟在了后面,但他必须要确保这次河神得让他跟着过河才行。终点站有还有一场不可避免的法事在等着他,而这个法事非常关键,如果失败,那么前面他们所做出的所有努力都会付之一炬。
他又能做什么呢?法力有限的他,无非是说说好话,烧烧纸钱而已。事实上,他也正是这么做的。
没有厉害的咒语,没有公鸡血、黑狗血、牛眼泪等奇物,甚至连手里捧着的唯一的兵器桃木剑,都从未指向过河面。
没有符、没有法台、没有高烛,来到河边的他们只是在河边捡了几根枯树枝,燃起一个火堆,表哥从布兜里掏出十个信封,就点燃了起来。
信封里面都塞着一沓黄表纸,一沓冥币,信封外面写着‘河神青龙君亲启’,粘合处画了一个封印符,就直接扔进了火里。信封外面也放有大量的黄表纸,助燃着这十个信封。黄澄澄的黄表纸可以说是最好燃烧的纸张之一,遇火就燃,飞灰能随火飘起3米多高,再随风飘向远处。表哥解释,黄表纸甚至比冥币还要重要,因为他是阴间的黄金。
夫妇二人抱着海山在后面站立,堂哥一个人蹲在火堆旁专心地烧着他给河神的供奉,嘴里喃喃有声,
“青龙真君莫见怪,太已真人登门来,白的银两黄的金,诚心诚意把路买……”
没有符,没有咒语,堂哥甚至连大气都没敢喘一下。一切的法事只是堂哥的自言自语,像个小媳妇蹲在那里想着小心事,叨唠昨晚自己的死鬼丈夫太用力,不如以前温柔了似的。
男人心里涌出一丝失望。这法事太简单了,就是烧烧纸钱而已。若不是堂哥还穿着一身道士的服装,真还以为是普通家庭在烧纸祭祖呢。
信封还没有烧透,堂哥就已经站起来身来,从布兜里掏出三柱粗香,拿着在海山的额头上刮了三下,点燃,自己持香对天、天地、对河各拜了三下,把香插在火堆前,就带着夫妇离开了。
失望归失望,这一路下来,堂哥也够辛苦的了。想到这,景良心里一阵感激。他们夫妇从来没有埋怨过堂哥,没有埋怨正是因为他来请他们去吃酒席才致孩子出事的事实,堂哥也只是传话的,堂哥最多也只是好心办了坏事,没有什么可计较的。
“走吧,上船吧!该做的都做了,尽人事,听天命吧。如果实在不行,明天我就去趟张金。”
景良二人一步三回头地望着那燃烧的火堆,在表哥耐心的劝说下上了船,最后一个上船的堂哥紧接着大声喊了一句:
“海山,过河喽……”
堂哥的声音雄厚又响亮,一声清脆的铃声也在水面上荡漾开来。船桨一点水,船就离开了河岸,朝对面悠悠地划去。
总干渠的水很清彻,从岸上看,略带点青绿,不同于山间的泉水那么透亮见底,但是用干葫芦瓢,舀上一瓢水起来,则也是很难发现有什么杂质的。
靠山吃山,靠河吃水。因此,河边的人们向来吃水是极为便利的。那些隔河很远的生产队早晚都得用桶把水从河里挑回家,放在大缸里沉淀一下后再饮用。讲究的人家为了沉淀得快一点,会放上几粒明矾,水就以看得见的速度迅速澄清下来,无论是透明度还是口感一点也不输山泉水。离河近的人们洗衣服更是方便,抱上一个木盆,装上一堆脏衣服,带上一块臭肥皂,出门几步远,就来到河边,选在河边有岩石的地方,一通捶打,衣服很快就洗好了。
而在齐家渡下游7里路的红桦村,就是一个典型的依河而建的村子。这个村子已经不属于三湖农场,所以经济也要落后一大截。此时,河边有一对祖孙俩正在洗衣服。奶奶老得门牙都掉了一颗,却仍旧十分能干,仍然抱着一大堆衣服在河边用力地捶打着,她照看的孙子则在几米远的地方陪着她。
“奶奶,河上飘着5分钱!”小孙子兴奋地喊道。
“哈哈哈,你想钱想疯了吧?想骗钱买糖果找你爸骗去,看他怎么抽你个小鬼。”奶奶大笑,像一台老旧的机器发出嘶哑嘎吱的声音,混浊的眼睛也懒得去看孙子一眼,而是专心地捶打她最后一件衣服。在洗完衣服后,她还得赶回去给家里干完农活的儿子去做饭。
孙子感到委屈,没有再讲话。直到奶奶听到一声‘扑通’的闷响,扭头看时,孙子已经不在岸上,河岸旁的一株杂草已经被孩子连根拔起,灰褐色的土壤溅落一地,一股腐臭的泥土的味道弥漫开来。
“娃啊!”
一声惨叫震动整个村子,老妇人扔下手中木槌,连爬带跑地扑到小孙子的落水处,一只苍白的小手从水里面挣扎地伸出来,想要抓住什么。最终,它如愿以偿了。它终于抓到了奶奶的手,但却连奶奶一起拉下水去。
一阵挣扎过后,水面平静下来。祖孙俩紧紧地抱着,缓缓沉入水底。小孩子一只手紧紧抓着奶奶的手,另一只手却紧紧握着一枚油腻的五分钱硬币。
撕心裂肺的喊声不仅惊动了整个村子,隔着遥远的时空,也惊醒了刚刚登岸的海山,当三个人刚刚踏上对岸土地的那一刻,海山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形同神迹。
三人同时被吓了一跳,但眼睛立刻噙满激动的热泪,他们知道:
孩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