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在养育的同时,也祖祖辈地积累下许多风俗习惯。如出门拜访他人,也有一些不成文的规矩一直流传着。很久没见面的张三来李四家作客,按规矩,是必须带点东西作礼品以表心意,于是便出现下面一段:
李四:哟!这是谁呀!快进来坐!快进来坐!我说怎么今天喜鹊一直在耳边叫唤着呢,原来有贵客要来。
张三:哪里哪里,平时也没有时间,今天正好有空,就想着看你来了。
李四:来就来嘛,带这么多东西干嘛!你太拿我当外人了吧,待会全带回去给你孩子去吃……来喝杯茶水。
李四口里虽这么说,按照习惯,还是会忙着去接张三手里的东西,放在屋里的空处,摆在最显眼的地方,类似于不需要烧香地供在那,以示对来访者的尊敬和感激。张三回去的时候,当然不可能去拿,即使李四一再客套地要他带回去,他也绝对不会愚笨到去带回去的。大家都明白,这仅仅只是一句客套话而已,既然都带来了,就断然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当然,也有不带东西就去拜访人的冒失鬼。主人当面也不会有别的表示,还是一样热情,还是一样对待。出于面子,主人不会当面显得不高兴,这样会显得自己很小肚鸡肠,同时也会薄了双方的面子。通常是等客人走了,背地里说上几句“不懂事”“太精明”之类的话,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因为上次去他家拜访时,自己按传统,明明是给他送了东西过去的!
实在是气不过时,他心里就会暗骂对方的抠门,还特意把门字理解得更丰富一点。这里的抠门的‘门’自然被他理解成为肛门,因为在这农人心里,屁眼是最脏的。然后,接着想象那个拜访时不带东西的小气鬼抠屁眼的样子,突然就感觉恶心了起来。觉得即使他带了东西,也会觉得这东西是不干净,很龌龊,不能要。即使他这次有带来东西来,自己在他走了之后,也会嫌脏给他全部扔出门去。
这样一想,小气鬼那恶心的样子,心里顿时也不再气愤了,心里逐渐也恢复平衡。当然,下次去他家拜访时,自己也绝不会带东西过去了。直到下下次他来拜访,再带来东西来时,他才会在下下下次拜访他时,给他带东西过去。这种斤斤计较却投桃报李的思想,就形成了农村普遍的礼尚往来的风气。
“你们来就来,来就是给我正贤面子,还买这么多东西来干嘛……来来,把东西放在这边桌子上。”表哥正贤口里虽然这么说,脸上却笑开了花,心里真心觉得这些个亲戚真不错,很懂礼数。表哥家的大三间的房子,中间一间是堂屋,两边侧室则都是卧室。儿子的婚房安排在靠东的房间,此时,他正把这一行人领到了自己住的西边的偏房里。里面早已堆满了亲朋好友送的礼品,罐头,鸡蛋,饼子数不胜数,礼尚往来的风气在这里充分得到了体现。
“东西就放在这吧,表哥快带我们去参观下新房,我可是听说这次布置得特别漂亮,大家都想看看怎么个漂亮法呢。”小堂嫂艳菊递过东西,身上一轻,顿时来了兴趣。
“来来来,这边这边。”就算艳菊不说,表哥下一步也准备这么做,既然被提了出来,他更是急着带大家过去。
当地结婚有闹新房的规矩,大概意思就是起着哄,不让新郎和新娘顺利洞房。新郎新娘经过众人一番‘叨难’后,最终终于如偿所愿,睡在了一起。这寓意着夫妻二人以后能同甘共苦、白头偕老的意思。
然而在新娘子没到之前,这个规矩自然就变成了参观新房,凡是新到的客人也都会去参观婚房,开开眼界。
随着英子一行人的进入,足足有十个之多,里面本来就有很多人,零散地坐在房间里各个角落,嗑着瓜子,聊着天,随着这些人的进来,顿时让本来就拥挤的洞房,变得更加拥堵起来。
可挤不动也得挤啊,乡下人最喜欢的就是热闹,因此有也凑热闹一说。越是人多的地方,越是有更多地人挤进去,要看看究竟。里面的人也都是亲戚,自然熟人也多,这十人,高一声矮一声与早来的亲戚打着招呼,问着好。吵吵闹闹、叽叽喳喳,仿佛声音就能撑爆这间房子。
按照父辈传下来的习俗,原本婚房在新娘来之前是不让人进入的。可亲戚实在是太多了,不可能空着这么大一间房子,等着落灰,就变通了这个习俗,变成在新娘来之前,再清场,把卫生简单打扫一下,也就完事了。
这一行十人当然也不可能同时进入,他们一字竖排着,男人排在前面,带领着女人们鱼贯而入。男人们的参观类似于走个形式,看上几眼,就会立马出来。女人们则会在里面仔细观看,品头论足:家具的款式、床的长度、棉被的斤数、风扇的牌子、木匠的姓名、坐在床上的感觉、甚至夫妻们洞房情景也会被他们想象一番,都会成她们讨论的话题,没半个小时是根本出不来的。
作为男人,进去参观完婚房的后,第二处落脚的地方就是牌桌了。男人们一出来,便被表哥安排上了麻将桌,搓起了小麻将。作为女人,参观完婚房接下来要去的则是厨房。前面的大三间与后面的厨房之间还有一个由两面墙围成的一个院子,院子一般不大,但有的人家的院子比房子的建筑面积还要大,略显不对称。
表哥家的房子属于正常的大小,里面早已摆满了各种食物。活的鱼养在木桶里,死的鱼早已开膛破肚,清洗干净,等待厨师烹饪。大块的猪肉牛肉,堆砌在大簸箕里,已经卤好了,等待被切成片摆盘。鸡鸭鱼肉到处都是,除了很少配菜外,基本见不到什么蔬菜的影子,四个女人排成一列,又仔细地参观了起来。
一口临时搭建的大灶上放着一个巨型的蒸笼,正喷着浓烈的香味。大姐忍不住过去掀开一角,滚滚的白色气浪扑面而来。
花糕、丸子、泡炸、扣肉、粉蒸肉,这些酒席的老几样立刻出现在大姐眼中,与时同时,更加浓烈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只是稍微闻到一点,都食欲大振。
“嗯,花糕不错,颜色很正,”大姐用手指轻轻按压花糕,接着夸道,“这个大师傅做的花糕不错,不老不嫩,刚刚好。”
剩下的三个人围过来观看起来,三妹的孩子念念虽然才两岁,但闻到好吃的东西也兴奋起来,丫丫地叫着要吃,海山似乎不为所动,只是不断地用手不断地捏着念念的胖脸蛋子。
一位帮忙打杂的邻居见到,急忙过来制止,‘菜还没有蒸好,不要揭盖子,揭次盖,三把火。’显然,蒸菜时火候掌握也是十分重要。
表嫂闻声从后面厨房里出来,以为又是哪个小孩子贪玩偷吃,正准备责备,一见是明秀她们几个,原本要发怒的脸立马笑开了花。
“明秀你们来啦,欢迎欢迎!什么时候到的?”一个略显苍老的女人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恭喜恭喜啊,儿子要结婚呢,明年你就能抱大孙子了”大堂嫂接过话来“我们刚到一会,刚刚看完新房,布置得真讲究,以后我大的结婚,就请你来参谋布置。”说着,大堂嫂明秀伸出大姆指,在空中划出一道夸张的弧线。
“哪里哪里,我一个农村婆子懂得布置啥呀!瞎摆摆!”正德嫂子嘴上谦虚着,心里却着实乐开了花,“还没开席呢!马上新娘子就到了,一到我们就开吃。你们先到前面院子里去坐坐,我马上给你们倒茶。”表嫂子热情异常,突然想到自己的双手还是油兮兮,立马用满是油腻地围裙,麻利地擦拭着。
“哟,英子,你来啦。你表哥这回可涨面子了。你都快一年没参加过酒席了吧,今天倒是让我们给请来了。”表嫂子正要把大家引到前面院子去坐,突然看见英子,凑身过去,“哟,英子,这是你儿子啊,好久没有见到了,长这么大了啊,快给我看看。”
正德嫂子三步作两步走到英子身旁,伸出手去摸了摸海山衣服。她是不敢直接去摸孩子脸,怕他怕生。
“唉哟,这孩子长得真俊,比女娃子长得都秀气。”正德嫂子声音特别响亮,引得帮工的朋友们也聚拢了过来,顿时又是一阵称赞。不得不说,海山虽然身体比较弱,但生得眉清目秀的,五官小巧精致,皮肤白晰如羊脂玉一般,让人越看越想看,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想在他小脸上亲一口。
“这哪像农村的娃子啊,这比城里的娃子都好看!”一个帮工的大姐掺合道,虽然这个人一辈子都没有进过城,但对面有繁华的齐家埠,她是看到过的齐家埠的娃子的,在她看来,那边的娃子是真的比这边的娃子要长得好看。她听丈夫说过城里要比齐家埠还要繁华,就推想城里的娃子肯定要比齐家埠的娃子还要好看。在她的词汇里,夸娃子好看,必定要说是城里的娃子,才显得上大气,有面子。
“允秀,你家的念念也越长越壮了,看这小身板真结实!”正德嫂子夸完海山,见旁边允秀的儿子也抱在手里,不好厚此薄彼,虽然论长相念念是差了有那么一截。
“是的,特别能吃,都给他吃穷了。”三妹见正德嫂子夸孩子结实,也开着玩笑地笑着回答,本来就不大的两只眼睛已经笑得眯成一条缝了。
“英子,孩子身体现在还好吧?”正德嫂子尽量装作平静地问道,她也知道海山打小身体就不好,夸他长得漂亮一来是孩子的确值得夸奖,更重要的是让英子也高兴高兴,没有人不喜欢夸奖,尤其是妈妈听见别人夸奖自己的孩子时,那种感觉可不是几句简单的话能描述出来的。
“好得差不多了,只希望他今天不要给大家添什么麻烦,我就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