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对着这庭院的窗户被画碧推开,她将世子抱至窗前。
世子刚刚睡醒,神态懵懂娇憨,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毫无戒备的看向窗外的世界,毛绒绒的头发柔软浓密,不时伸出小小的手掌想要去抓垂在窗外的叶子。模样雪白美好。
陆离的面孔,依旧是漠然的。
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的悸动,快要无法自制的流下泪水来。
只要皇后开口,他对自己说,只要皇后开口,他就应允,他就退兵,他就带着她和孩子,退避到再也不能威胁到太子的角落里去。他可以什么都不要了,他要她。
他终于认命,他的心到最后一刻还是输了,他舍不得她。她是他的劫难。
可是皇后没有开口要他退兵。皇后只是冷冷的笑了一下,对画碧说:“风大了,快把本宫的乖孙儿抱进屋去,别吹了风。”她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麟儿真是玉雪可爱,长的像极了幼时的太子。”
一句话,宛如浸满了毒汁的曼珠沙华。落入他的耳中,犹如一只恶毒的章鱼张扬起致命的长长触角,四面八方而来,紧紧的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无法呼吸,亦无法思考,大脑一片空白。
东宫殿外一阵疾如旋踵的脚步声,整齐、有力!让东宫整个氛围一下子充满了胁迫和危机感。又有一队士兵赶来。
足有百余人!
“哈哈哈哈。”皇后仰头大笑,天命所归啊。
胜负已定,她的救兵已至!就算你陆离有三头六臂,今日也插翅难飞!杀气和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她甩开云袖,伸指直指陆离,大声呵斥道:“叛子陆离,擅自带兵入宫,意谋不轨。本宫命你们将他与一干人等通通拿下!”
闻言,铁骑们即刻行动起来,呈现包围之势。利刃从剑鞘中拔出,在空出统一画出危险的弧度,声音锋利冰冽。
猝不及防的,却只见他们齐刷刷的转过身来,将锋刃对准皇后和她的羽林军!
皇后大惊失色!“你们……”
正在讶异中,只见九王陆筠小心翼翼的扶着皇上,走进了这东宫的延庆殿。
皇后一下子懵住,犹如五雷轰顶!
皇上的步伐还透着病态与久睡复苏后的孱弱,脸色也依旧暗淡,但是一双眼睛已经恢复了炯炯然。
宫人们连忙抬来椅榻,以让皇上坐下。
皇上定定的看着皇后,眼神宛如猎鹰般坚决。
“陛下……陛下万安……”皇后慌张的行礼,她的眼神飘忽,原来娇艳欲滴的红唇一下子变得苍白。
“万安?”皇上轻蔑决绝的一笑,“皇后的救兵恐怕到不了了。已经悉数被歼灭。”
原来陆离早先在大殿上那样拖延,就是为了让陆筠有时间带乐羊宜去救治皇上,而皇后为了预防万一备下的救兵,在进了德胜门之后,已经被扈子清全数拿下。
她,输了!
“皇后啊皇后,你还有何话说?”皇上声音虚弱,透着一丝心痛和决然。
皇后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巧舌如簧的开脱和辩解,只是垂着头,仿若一只心灰意冷的凤凰,有着绝世华美的翠羽,却沾染了一身的风霜灰尘。
久久,她的声音空洞,心灰意冷的说:“陛下一定认定臣妾狠毒,如此的话,还是尽快发落了臣妾吧。是臣妾命薄,不配做陛下的皇后。”
皇上偏过头去轻轻咳嗽,他的侧脸刚毅,双鬓已有了一丝白发,眼睛里隐约有泪光。
“在陛下的心里,一向觉得宁妃恬静,而本宫强势,即使本宫为陛下做了再多,终究比不过宁妃的一个笑。陛下也一向觉得宁妃的孩子要比本宫的孩子好,给了陆离兵马大权,允许他代批奏章。即使本宫的孩子贵为东宫太子,在陛下的心里,也未必比得过七王。是本宫不肯安天命,非要一番对抗。瑾儿本无心皇位,是本宫强求,不仅落得如此下场,还让母子间生出诸多嫌隙;陛下的心又怎么会只属于本宫一人,也是本宫强求,几十年费尽心机想要让陛下像对待宁妃那样的信任和宠爱本宫,却愈发让陛下觉得本宫好斗……难道本宫不愿意过安稳的日子吗?难道本宫不愿意赏玩些簪花雅事,非要这般费尽脑汁?”
一席话是声声泪下。这些都是她多年盘桓在心头,无法释然的心里话。今日尽数吐露,居然觉得轻松。这就是她的命数,她输给了宁妃,又输给了宁妃的儿子。她认命了。
“皇后娘娘这一席话说的甚是动听,似乎是别人逼着娘娘给皇上下的毒。”扈子清愤愤然的开口。
也打破了皇上的沉默,他挥一挥手,似在指派侍卫,也似在与皇后告别。“把她带下去。涉嫌篡位者,一律羁押。”
皇上又急以长袖捂口咳嗽,不去看皇后。
皇后啊皇后,我对你难道还不好吗?瑾儿未及冠礼,我便应了你让他做太子。留下罗敷在盛京,也是因为看你筵席上高兴,想让你有家人作伴。你当真以为我已经老到糊涂了吗?我岂会不知陷害常立庸、让顾云萝顶罪、害死罗敷的始作俑者就是你呢,那么多混账事,我却装聋作哑,难道不是因为爱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