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城的燕子楼,一派旖旎风光。
门口四五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穿着霞影纱衣,雪白的酥胸和纤细的腰肢半隐半现。拿着香喷喷的蒲扇或丝帕招摇着,声音娇嗲魅惑,来来往往的男人们连脚步儿都软了,一个个看的眼睛好似要喷出火来。也有不少个带足了银两的,直接就搂抱了一个中意的,嬉笑着往楼内走去。
“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唉,可怜啊可怜。”一个俊俏的翩翩公子,手执着墨竹折扇,摇着头感概道。他一袭宝蓝色锦绣长袍,挺拔俊秀,貌比潘安宋玉,掩抑不住的贵族气质。不错,这人便是九王陆筠。
他身边还有一位身着白色衣衫的公子,肤色如蜜,样貌虽然更加秀美,神色却透着严肃和刚毅。这位便是女扮男装的扈子清。扈子清奉镇国公之命来桂城调查贩卖军情至逻些一案,谁知这陆筠非要跟来。
扈子清一肚子的气,这该死的陆筠,人这么风流,武功又差,还是个跟屁虫!
“我们是来查案的,九王爷可要以大局为重,千万别一时兴起坏了事。”扈子清的凤眼睥睨着瞪着他。
陆筠连忙咽了口唾沫,以扇遮面,小声的说:“我看是胡兄要以大局为重才是。什么九王爷,叫我云九。”陆筠说完,摇着扇子大摇大摆的往燕子楼走去。将了那小妞一军,心情甚是大好。
扈子清在心中大骂,不情愿的跟上他的脚步。
燕子楼前的姑娘们见这两位相貌英俊又打扮不凡的公子驾到,连忙一拥而上。
“哎哟,这两位公子是第一次来燕子楼吗?”
“公子不是本地人吧?”
“两位公子好生俊俏啊。”
“公子快请进,今晚开坛的可都是十八年的陈酿女儿红。”
“公子可爱听小曲儿?雀儿的曲子唱的可好了……”
四五个姑娘将他们围在中间,一个个笑的娇俏灿烂,不时有意无意的用柔夷般的小手碰触他们的肩臂,簇拥着走进了燕子楼的厅堂。
燕子楼可是桂城最好的妓院。有着最奢靡华丽的装潢,最高雅别致的厢房,最醇香浓郁的好酒,以及最解风情的姑娘。大堂内几乎已经坐满了人,姑娘们有的半露香肩;有的露出一小截白皙的纤细小腿;有的半推半就的依偎在恩客的怀里;有的喝了些酒,衬得染了胭脂的小脸更加娇媚红艳。
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
武陵少年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钿头云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
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陆筠正在心里头大张旗鼓的感慨着。一位上了些岁数,打扮的招枝花展的女人摇曳着腰肢向他们走开:“哟哟哟,原来是贵客到。我玉娇奴在这风月场上二十多年,可是从未见过像两位这样俊俏的公子。”名唤玉娇的便是这燕子楼的老鸨。虽然皮肤有了一些松弛,依旧能辨出年轻时必是绝色。
扈子清闻着这里头的脂粉味,只觉得反胃,她黑着一张脸不说话。陆筠连忙搭腔:“这位姐姐过奖了。”
玉娇奴见这蓝衣公子不仅穿戴不俗,而且还礼貌有趣,居然唤她姐姐,心里头高兴的很,忙招呼道:“两位公子可是咱燕子楼的稀客,快快请上座。”
姑娘们争先恐后的要给他们引路,嬉笑着引他们去最好的厢房。玉娇奴暗自感慨,如果有哪个姑娘被这两个公子看上,那可真的是有福喽。她抬头看了看座下这些醉生梦死的男人们,一个个膀大腰圆、油头粉面,唉,连那两个公子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可惜,她已老了……得得得,收起春心,还是好好的做生意吧。
“二位公子要点哪些个姑娘啊?”玉娇媚笑着。
陆筠和扈子清面面相觑,他们是一路追踪线索才查到这燕子楼来,二人都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并不是很懂规矩,更加不知晓这燕子楼的行情。
陆筠笑着说道:“我和我的这位朋友都是第一次来桂城,并没有熟客,玉老板可有什么好的推荐?”
玉娇奴一声媚笑:“官场有官阶,能干的便官大一些;不能干的,官就小些。我们这燕子楼也是这样,姑娘们也都是分等级的。有的姑娘陪你喝喝小酒,解解闷,只要五两银子;有的姑娘摸摸小手,唱个曲儿,要十两银子;有的姑娘陪你共度**,要五十两银子;有的姑娘啊,见一面就要整整的一百两。”
“见一面就要一百两?!”陆筠瞪大了眼睛,“那见面都做些什么呢?”
听他这么一问,玉娇奴和那几个姑娘都忍不住捂嘴一笑。想不到这位相貌英俊的公子居然这么单纯可爱。
玉娇说:“我们这燕子楼有四个头牌,说是花容月貌一点都不为过。多少男人一掷千金只为换她们一笑啊。她们都是我玉娇奴从大江南北千挑万选来的姑娘,又悉心加以调教,琴棋书画样样可都是善才的水平。只要她们肯一笑,夜明珠都黯然失色哟。”
陆筠一生爱美,只要是美好的东西,他都好奇的想要亲眼瞧一瞧,一听玉娇奴这么说,立马来了兴致:“当真这么美吗?玉老板可莫诳我,本公子可是见过不少佳人的。”
“玉娇奴开门做生意,怎么会骗公子呢?公子若是不信,去这桂城大街上打听打听便是了。我看公子啊,非富即贵,不如就出个一百两,挑一个出来瞧瞧。让她给公子啊弹弹琴、唱唱曲儿,陪公子下下棋、说说话,什么烦恼啊就都没有了。”
扈子清的脸已经黑的宛如锅底。
陆筠却全然没有看见:“那怎么行呢!姐姐不是说一共有四个头牌吗?我出四百两,把她们都叫来让我好生瞧瞧。”
玉娇倒吸了一口气。这公子年纪轻轻,出手却这般阔绰,更加后悔生不逢时。如果她晚生个十年,一定要使尽浑身解数,把他牢牢地迷住,哪里还需要再干这些个勾当?
“雀儿,快去把雪棠、如烟、妙真、清倌人一同叫来。”
据说有人一下子叫齐了四大美人,引得燕子楼的男人们一阵艳羡兴叹。可是又转念一想,那可是白花花的四百两银子啊。四大美人卖艺不卖身,花了四百两却只能看不能摸,不就是活脱脱的花钱买罪受吗?这样一番思量,那些个脑满肠肥的酒肉之徒们便又高兴的左拥右抱了起来。
不一会儿,芋紫色纱衣的雪棠、冰蓝色纱衣的如烟、杏黄色纱衣的妙真和梨花白纱衣的清倌人便袅袅的走了进来。
四人一踏入这厢房,只觉得暖香暗涌,将这夜色都照的透亮。
“见过公子。”
不愧是燕子楼的头牌!一个个粉雕玉琢般,相貌皆是世间罕见的绝美,直可与罗敷相较。气质更胜过那些堂下的姑娘千百倍,柔而不娇,媚而不妖,多掩一分则乏味,多露一分则轻佻,将女子的风情演绎到恰到好处。
陆筠没想到这烟花之地,居然有这么绝尘的美色。连忙站起身来走至前去细细端看。他的眼睛亮闪闪的,嘴角噙着笑意,却没有丝毫轻薄之心,仿若只是在欣赏和鉴定。
当初他的九王府,刚植入珍稀的琼花聚八仙、奇异怪癖的生石花、铃兰君影草、鬼臼科桃八七时,他也是这副神情。日夜怜惜观赏,还为它们作了无数首诗。可惜,那些悉心照料的珍奇花卉,只因他随口夸赞了一个卖酒的女子,便尽数被扈子清踩扁了。连着那些他心爱的书画、琴瑟、玉石,也统统被扈子清砸了个稀巴烂。也不知是陆筠的脾气好,还是扈子清这蛮横的小女子更重要,他居然只是痛哭了一场,便没与她计较。
可惜啊本性难移,如今这陆筠见到了绝色,便好了伤疤忘了疼。
“雪棠姑娘的肌肤雪白,如若改用玉簪粉,则更添冰肌玉骨之感。”
芋紫色纱衣的雪棠娇羞的以扇遮面,偏过头去巧笑倩兮。
“如烟姑娘眉如远山,眼含秋水,如果以蛾绿画眉,更添脉脉含情。”
冰蓝色纱衣的如烟娇羞一笑,盈盈的行礼。
“妙真姑娘丹蔻小口,宛如含樱,如若再以望州独有的石榴娇点唇,更是娇艳欲滴。”
杏黄色纱衣的妙真,也宛如含羞草般点头行礼。
陆筠又走至清倌人面前,她的装扮不似前三位姑娘那么明艳精致,一袭梨花白,妆容也是极素淡。她从容的看着陆筠,丝毫没有谄媚和娇羞之色。
“清倌人姑娘不是中原人?”陆筠见她的眼睛呈淡淡的棕褐色,五官也更加立体,开口询问。
妙真是性情最活泼直爽的,连忙搭腔:“公子好眼力,清倌人可是拉祜族人。”
陆筠潇洒的甩开折扇,徐徐的摇着走回座位上:“玉老板可是夸下海口,说你们色艺双绝,快让本公子瞧瞧。”
雪棠、如烟、妙真三人相视一笑。
一行丫头们手捧银盘,利索的往座上摆满了美酒、卤肉、香叶蹄膀、葡萄蜜瓜。
雪棠怀抱紫檀琵琶,弹起了情思绵长的《梅花落》,紫纱随风翻飞,雪白的玉足若隐若现;如烟以长萧附和,眼波流转,慑人心魄,美人和萧声都更添缠绵悱恻之情;妙真踏着音节翩翩起舞,舞姿婀娜,宛如惊鸿。歌舞升平,一派春光。
唯有清倌人独自站立在一旁。
陆筠好奇的问道:“清倌人姑娘可有什么才艺?”
“恐怕公子在清倌人身上花的一百两算是枉费了。小女子不会唱歌、不会吹弹、也不会跳舞。但见公子气宇不凡,便写一字相赠吧。”清倌人说罢冷冷一笑,走至一侧,拿起狼毫大笔,一气呵成。待墨迹稍干,便有丫头捧着字盘拿去给陆筠和扈子清瞧看。
笔走游龙、力透纸背。笔划间是铮铮傲骨。她写了一个“色”字。
“好字!”陆筠大声夸赞,没有看到扈子清的眼睛宛如利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为何要写一个‘色’字?”扈子清冷冷开口,不解的看着这桀骜的清倌人。
清倌人眼神从容:“小女子以‘色’字相赠,是想劝诫公子,色字头上一把刀。”
陆筠怔住。
扈子清却拍手大笑:“说的对极!”
陆筠瞪了扈子清一眼:“姑娘此言差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如果人人视美色为夺命刀,那姑娘又以何安身立命呢?”
“以色待人,色衰则爱弛。清倌人家道中落,故才委身青楼。色相对于清倌人而言,不过只是打铁人的冶池;说书人的快板;打渔人的渔网罢了。清倌人既不卖身也不卖艺,有愿意花这冤枉银子的,清倌人便照单全收。只要凑够了数目,便为自己赎身。”
她眉目清爽,神色坦然。陆筠颇为欣赏的看着她:“敢问姑娘还差多少赎身的银钱?”
“五千两。”
陆筠蹙眉,这位姑娘桀骜,既不卖艺又不卖身,对于一般来青楼买笑的客人来说,远远比不上另外三位姑娘有趣。她要凑到何时才能凑足五千两?陆筠向来怜香惜玉,每每到萧瑟之季,见到落花都忍不住要感慨叹息,不忍践踏。更何况是这样一个自珍自爱的女子。只怕是浊世难容她清白身啊。
“在下愿意为姑娘赎身。”
陆筠话一出口,丝竹声戛然而止,妙真也停止了旋转的舞步,清倌人惊异的看着他。扈子清更是瞪大了双眼,手里紧紧的攥着酒杯,抬起一饮而尽,心里恨不得一掌劈死这个好色的陆筠!
清倌人冷笑:“公子可要想清楚了,五千两换来的也只是清倌人的自由身,清倌人是绝对不会委身于公子的。”
“姑娘多虑了。在下并无他意,只是想交姑娘一个朋友、帮朋友一个忙而已。”陆筠不假思索的说。
清倌人思忖了一番:“多谢公子好意。只是五千两不是小数目,况且无功不受禄,清倌人既不想占公子的便宜,也不想被公子占了便宜。清倌人身体有所不适,恐怕要先回房休息了。告辞。”说罢便自顾的走了。
有钱的公子她们是见多了,但是像这样愿意凭白拿出五千两的有钱公子可是头一回瞧见,何况这两位公子还生的这般的英俊秀美、气宇轩昂。
雪棠、如烟和妙真款款的向他们走去,这可是燕子楼的头牌第一次主动地靠近客人。雪棠熨帖在陆筠的左手边,妙真也依着扈子清坐下,如烟则坐在陆筠和扈子清中间。三个人将他们二人夹开。雪棠翘着兰花指,优雅的为陆筠倒酒,声线温柔:“听二位公子的口音像是盛京人氏?”
陆筠嗅着她身上的香,并不是那些庸俗廉价的水粉,而是以梨花、檀香、紫苏研磨的圣檀心。“雪棠姑娘猜得不错。”
“那公子来我们桂城做什么呢?”
“我们是来查……”
“我们是来做茶叶生意的。”扈子清开口,狠狠的剜了陆筠一眼。这该死的色鬼,一见到美人就像丢了魂儿,差点说漏了嘴。
妙真也忙为扈子清添酒,柔软的小手指轻轻蹭过扈子清的手背,妙真娇怯的说:“这位白衣公子一直寡言,妙真还想着公子是不是嫌弃我们相貌平平、琴瑟呕哑、舞姿乏味呢。”
扈子清最见不得别人做作模样,摘起一颗紫玉一样圆润莹亮的葡萄,塞进口中:“姑娘的心思真是玲珑,在下正是如此的想法。”
妙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脸一阵发红,雪棠和如烟也面面相觑,很是尴尬。
陆筠哪里看得了美人儿受委屈,连忙说:“我这个朋友脾气怪的很。妙真姑娘不用理他,还是来我这边坐吧。”
妙真见陆筠为她解围,又邀她去他身边坐,便高兴的站了起来,走过去依着陆筠盘腿坐下,心里想道,虽然那白衣公子相貌更秀美一些,不过还是这蓝衣服的好说话。
扈子清听陆筠说她脾气怪,又是一副左拥右抱的浪荡模样,气得自顾自的连喝了好几杯酒。忽然想到还有任务在身,索性站了起来:“云兄你自顾玩乐吧,我有了些醉意,要出去透透气。”
陆筠还在给那三个姑娘讲着盛京现在流行的胭脂,根本没有搭理她,什么大红春、小红春、嫩吴香、半边娇、露珠儿、天宫巧、洛儿殷、淡红心、媚花奴……连她都不懂这些,他一个大男人说起来居然头头是道!
呸!狗屁九王爷,就是一个会投胎的色胚!
扈子清愤懑的推开门走了出去。要不是还有任务在身,早揪着他的耳朵出去一顿好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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