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朴子破阵之后,看见的一具七十余岁老者的尸体,以及一个活生生的少年。
“老者的尸体是与他对战的弑魂无极的躯壳”
不对,我见到的弑魂无极不是少年的身体吗?而他的眼神却很诡异,完全不是一个少年所有的眼神。一直以来,这是弑魂无极带给我最大的困惑。
“而那个少年,就是‘抱真子’。不过,也只是抱真子的躯壳而已,你现在所见到的弑魂无极,用的就是抱真子的那具躯壳。”
“你说什么?”我的声音莫名尖锐起来。
我整个人已经蒙了,我似乎听不懂不如来话语的意思,我也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抱真子答应弑魂无极的条件,就是抱真子的灵识自杀,弑魂无极用‘移魂咒’在抱真子的躯壳里夺舍重生。
“所以我说书上有关血海生死阵的记录并没有错,弑魂无极的身体确实死了,但是书上没有提到的是,布阵之人夺舍重生就可以逃离死神的情况。
“抱真子死前最后的遗言,就是让抱朴子照顾好他的一双儿女。这就是你为什么能够成为太虚门关门弟子的原因。现在,我已经说得明白,你可听得明白?”
“为什么?为什么?不如来,你讲的故事就是一出闹剧!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尖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我自己的声音。
“哈哈,因为弑魂无极想要万世不死,因为抱真子是百年难遇的术法天才,因为抱真子的体质是不老体质!
“弑魂无极倚靠移魂咒这个法术,就可以在躯壳老去的时候重新找一具躯壳就可以,长生不死,万世不灭。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这也是为什么弑魂无极的功力深不可测的原因。
“故事讲到这里,对于抱朴子不敢仔细对你讲述你血海生死阵的原因,你该明白了吧。至于抱朴子为了那个血海生死阵会付出什么代价,就看抱朴子内心对抱真子的感情了。”
我只是觉得冷。
一手铸成叶无颜所有灾难的人,竟然就是自己的父亲?为我铺就一条断情绝爱的道路的人,竟然就是自己的父亲?我发尽所有心愿誓必击杀的仇人,竟然就是自己的父亲?
我只是觉得冷。
当一个人所有的执念遇上天下最大的玩笑,当我一定要杀的人突然变成了我的父亲···
“怎样···才可以···杀···弑,魂,无,极?”话音断断续续,宛如一条生命最后的哀吟。
“待你脸上的桃花成熟的时候。”
“我的心已经死了,再没有能够让我伤心到流下血泪的事情,你看,得知弑魂无极的那副躯体就是我父亲的时候,我也没有流下血泪,我的心真大已经死了。脸上的这朵桃花,终究是养不熟了。”
“错了。还有一点,你没有明白。”
“你说吧。”我似乎已经不在乎不如来还会说出什么让我吃惊的消息来,要说的,就该说个明白。
“心死了,你还有灵魂,你还有躯体。在这世间,还有个人与你血脉相连,心意相通。他若是痛苦,会让你跟着痛苦。
“所以,即便你的心已经死了,只要他的痛苦达到极致,你就能与他感受到相同的痛苦。最后一滴血泪,他会帮你完成。”
“什么意思?”我厉声尖叫,转而又恢复冷静,话语之间满是平静地说道:“他已经死了。不如来,没想到万事皆知的你,也有错的时候。哈哈哈。”
嘲讽的笑声响起。不知是在嘲讽旁人还是在嘲讽自己。嘲讽亲手杀了那个人的自己。
“宗周还活着,桃林的那场约定,就是你脸上桃花成熟的契机。”不如来言语冷静自信。带着让人不得不相信的压力。
“他已经死了,你在骗我,你在骗我!”声音尖锐,带着穿云裂石的凄厉,如同千万把刀子在空中片片闪过,不知将谁千刀万剐。
不如来嘲笑的声音传来,打断我凄厉的笑声。“你何必自欺欺人?想要报仇,就看清现实!那一战中,你真的不知道那只是个替身吗?”
不如来一句句将我逼到死地,我浑身抽搐,绝地挣扎。
我挣扎了很久。
不该是这样的,怎么会这样,一定是假的,所有的故事都是假的!叶无颜凭什么要受人摆布,凭什么要受到所谓的真相的摆布?
尘世间所谓的真相,不过是有人相信了,自然也就成了真相,若是没有人相信,那么就是谎言。指鹿为马的时代,‘马’就是唯一正确的答案,而‘鹿’却是不让人相信的谎言。
我眉色一厉,声音冷寒道:“是,我就是自欺欺人!我就是看不清现实,我就是不想让他死。我就是宁愿他已经死了!他不该成为我报仇的工具,不该的,不该的。”
一边说,我的脑袋一边疯狂地摇晃着,想要通过动作来说服自己——脑海中的信念是对的。
不如来的嘲讽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觉得,弑魂无极培养宗周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培养一个君临天下的帝王?还是为了自己享受玩弄人性的快乐?”
“够了!”我用双手捂住耳朵,想要远离灌耳的魔音,却没有丝毫作用。
“让宗周认贼作父,日日称自己的杀父仇人为恩师,成为弑魂无极争夺天下的妻子,你说,弑魂无极这步棋走得怎样?”
“够了!”我的声音已经泣血。
“你觉得,你不杀宗周,弑魂无极便不会杀吗?一样是死局,为什么不能让宗周死得有点意义?”
“够了!”我已经神昏智癫,不知道耳朵中那些强行灌进的声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杀父之仇不应该报吗?同为抱真子的子女,他就没有责任报仇吗?
“你觉得,你有权利向他隐瞒当年你们父亲死亡的真相,然后用不知情的理由名正言顺地剥夺他报仇的权力吗?”
不如来的声音一波强似一波,飞速旋转的语句一股脑向着我脑海深处钻去,无论怎样也阻止不了。
“让他死在你的手下,那才是他人生的归宿;让他死在你的手下,他才能完成报仇的使命。”
整个天地都重充斥着报仇的语言,我承受不住这样沉重的力量,我晕了过去。
晕过去之前,我听见不如来说了最后一句话:“言尽于此,我也到了离开的时候。世间已经有了比我还要不幸的人,这百年来的等待总算没有白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