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声惊恐的尖叫声突然响起,声音出口,化为无数裂片,向天空刺去。
一个人突然从围在巷子口的一群人当中窜出来,颠簸着向小巷反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叫。叫声凄厉渗人,像被鬼附身一般。那叫声传入耳中,惊起人心底一阵阵颤栗。
就在那个人跑出不远之后,原本围在巷子口那寂静如死的一大群人开始骚动起来。
一声声惊恐的叫声从那些干涩的喉咙中窜出来,互相交织,互相杀戮,混杂成一片罗生门一般的鬼哭狼嚎。
心中太恐惧,只能拼尽全力地嘶吼,撕心裂肺地尖叫,方能将心底最深的孽障掩盖下去,将生命里此刻不断起伏攒动的罪孽压制在灵魂里。
那些孽障,一旦被释放出来,自己便会尸骨无存。
那些背负在生命里最深的罪孽,一旦在光天化日之下露出身子,将会把自己折磨到生生世世也不会平息。
最先尖叫出来的那个人,眼见得已经疯了。
面对那样一副恐怖的地狱死亡图,他生命中最深的恶被惊醒了,从生命深渊里面醒来的恶,吃了他的理智,吃了他的灵魂,此时的他,眼见得已经是疯子一个。
人群散去,神智依然混沌,眼神依然迷茫,行动依然古怪的女子,丝毫不知道刚刚那一瞬发生了什么,跌跌撞撞向着西南方向走去。
仔细看去,女子左脸上那枚桃花印记上,还有淡淡的血红光芒。这光芒似乎已经完成了使命,正在消退,所以在阳光下几乎看不出来那点血红的光芒。
人们哪里想得到,就是这些光芒,让那四个流氓瞬间殒命当场。
这桩惊天命案发生的地点,是在一个叫做京唐的地方,京唐城不小,但是也不大。
京唐城是个不起眼的城市,也是个没什么特色的城。若你非要让我说出京唐城的一个特色来,那也只能是——京唐与沙月城毗邻。
沙月城,是个有故事的城。
就像一个有故事的人一般,沙月城也像有故事的人一样,会让人感到神秘,会让人情不自禁地被它吸引。
这是一个很多故事都会在那里发生的城市。
此时的叶无颜,只管向着西南方向迭撞着走去,她不知道,自己离沙月城已经越来越近了。
······
沙月城是个没有山的城市,沙月城地势极其平坦,几乎与平静的水面一样平坦。
假设将建造在那片平坦土地上的屋宇全部拆去,出现在眼前的一定是一个标准的平原。
因此,沙月城的视线极好。
沙月城中最高的地方,是位于沙月城西南方向的沙月塔。塔有十八层高,是一座供养佛祖的佛塔。
每天去塔尖打扫卫生的僧人,在劳累的时候偶尔直起腰来,一不小心放眼四周,便将整座沙月城全部收入眼底。
无论你处于沙月城中的任何一个地方,只要向着沙月塔看去,沙月塔的塔尖一定可以毫无障碍地映入眼帘。
所以,有信仰的教徒都在心中坚信着,无论自己处于沙月城中的哪一个地方,只要怀着虔诚的心向着沙月塔的方向跪拜,那沙月塔中的佛祖一定可以看见自己的诚意。
其实,不仅是佛教徒可以看见沙月塔尖,沙月城中任何一个普通人只要仰起头,都可以毫无障碍地看见沙月塔的塔尖。
······
夜晚,天上的月亮很圆,是一个圆圆满满的满月。沙月城迎来了开年后的第二个满月之夜。
清寒的月光从遥远的宇宙苍穹出发,穿过时间的阻碍,穿过几多变化的空间,毫不吝啬地向着这座城市挥洒下来。
月光太亮,向一把把雪亮的刀子反射着白惨惨的光亮,几乎将沙月城映照得纤毫毕现。
沙月城已经有好几十年没有出现过这样明亮的夜晚,沙月城的月光已经有好几十年没有这样慷慨地挥洒过它的光芒。
一直呆在沙月城中的那些上了年纪的人,看着今晚的月光,心中诡异的感觉止不住地爬上来。
犹记得沙月城上一次出现这样明亮的月光的时候,还是好几十年前的事情,就是在那一晚,有三百条人命丢在沙月城中。
那一晚,三百人的鲜血吸附在那死去的三百人的灵魂上面,不断地在沙月城中有游荡,将沙月城满城的月光都染成了朦胧的血红色。
那一晚之后,沙月城中便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
传说那一晚的鲜血玷污了月神的清贵,沙月城的月亮已经被那三百人的灵魂给污染了,沙月城的月光再也不会有那一晚的月亮那么圆,沙月城的月光再也不会有那一晚的那么亮。
可是,这个传说在这一晚被打破了。人们惊奇的发现,这一晚的月亮,比那一晚的月亮还要圆,这一晚的月光比那一晚的月光还要亮。
“娘亲,你看,今晚的月亮好圆啊,好亮啊。”
一个清亮幼稚的声音传来,是一个五岁孩童的声音。
“嘘,别吵,快睡。”
声音是一个女人发出的。声音压抑又颤抖,似乎自己在说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而那个秘密一旦泄露,自己会遭受什么恐怖的诅咒似的。
向着声源出看去,只见一扇纸窗处,映在窗纸上面的一个妇人形状的人影抱着一个稚童快速离开。
“为什么啊?”
稚童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听起来极其天真无邪。
回应孩童提出的疑惑的问题的,是没有任何回应。
随即那方屋子里面的烛火摇晃一下后突然熄灭,屋子完全安静下来,似乎孩子也安心地入睡了。
明月下面的沙月城,视线极好,尽管,此时已经是二更天了。
月光虽然很亮,但是世界上有的地方注定黑暗。在那种地方,不管你再强的光芒也无法让那个地方明亮起来,因为,光芒永远照不进那些地方,既然光芒无法照进去,那光芒再强也是没用的。
在这世上,那些永远黑暗的地方不是少数。
可那些永远黑暗的地方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比如,人心,有时候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再比如,当然,沙月城中也有这样的地方。
此时,就在一个没有丝毫光亮的巷子里,一道微微点点的雪白色一闪而过。就像是被风无意间扬起的雪花,反射着远处的微光,显现出来的微微点点的白色光芒一般。
那阵星星点点的雪白光芒停止过后,小巷中恢复了绝对的黑暗。
就在那阵白色一闪而过之后,黑暗中刮起了细细小小的风声。风声很细小,就像水蛇在水中游曳一般,惊起的,只是极其细小的水流。
小巷中发生的这些细微的变化实在太细小,细小的让人几乎以为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样细微的变化,只会让人以为那些微微点点的白光、那些细细小小的风声,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
就在那寂静到极致的黑暗中,突然,有极其细小的声音响起。
“主子,为什么?”声音细小,难以听出声音中隐藏的感情。
“敢质问主子,罚进奴籍。”这声音倒是比较正常,但是听起来极冷,也让人听不出任何感情。
“主子,我陪你出生入死多年,沙场上你救过我三次命,没有你就没有小五的今天,小五早就把主子的命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
“即使这样,我也没有赋予你质问主子的权力。”
“主子,小五的命你随时可以拿去,但是小五不能看见你去冒险。
小五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主子要折回来沙月城?即使要小五用自己的命去换这个问题的答案,小五也愿意用自己的命去交换主子的答案。”
那个极冷的声音没有立即回答,似乎是微微有了沉默。
“有个人在这里等我,我必须来。”
这句话,是对那句“为什么”的回答。
这句话,说得极是坚定,话语虽短,却是没有回头的坚决。
“主子,我们明明快要到边关了,边关是我们的天下。只要到了边关,我们便能打回煌都,夺回属于主子的王位。主子,那个人真的有那么重要,重要到能够令您放下一切?”
“这是我欠他的。”
“主子,您也欠我们的。”
“我欠他的,是一个承诺。一旦做出了承诺,就是绝不能违背的。
我欠你们的,是命。东方卧雪这辈子还不了,就只有下辈子再来还。”
“主子,跟着您之后,我们的命就是您的。您欠我们的,不是我们的命。”
“那是什么?”
“是您的命!
您的命,是我们毕生的信仰。我们只知道,信仰是我们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是您成就了我们的信仰。
你亲手建立了我们的信仰,你便不能毁了它。”
“西晨的战神永远都在,你们的信仰永远都在。”
“主子,请三思。”
一声声忠诚,是壮志男儿心中最深处的语言。
一声声哀求,是钢铁男儿从来不会说出口的语气。
沙场百战,饮血千里,他们早就是最无情的杀人机器。然而,就在这一晚,他们说出了平生最不可能出口的话语。
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比天下还要重要?到底是社么承诺,值得让自己用自己的性命去践行?到底是什么情谊,值得让自己去辜负最亲近手下的希望与信仰?
这个‘主子’,他的身体里面流着的到底是怎样的血液?为什么这么冷的人,会说出那么坚定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