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清逸雪袖一挥,院子中数百道气息组成的十面埋伏依次退散开去,不过片刻,院子中恢复了宁静。
最后一点霞光照耀下来,给大地铺上一层虚弱的红芒,余温不散。这是天刹皇朝冬季向春季过渡时分的好天气。
我抬头向着天际看去,只见最后的西方剩下最后一抹晚霞,形状酷似流星的尾巴,光芒虽弱,形状倒是摇曳生姿。这样的姿态,是拼尽最后的力量来留恋这尘世么?
仰头看着天际晚霞,一双眉目已经清冽到冰冷。
世间许多事情发生了,便自有它发生的道理。若是事前没有做好准备去搏一把来让自己的努力来扭转事情的结局,那么事后再去补救,难免便会卑躬屈膝。
当主动权掌握在旁人手里的时候,此中情况尤甚。
“有人说过,雪是无根之水,最是无情。”
我仍然微微仰着头,没有看那人眉目一眼。
轩辕清逸沉默。
“我想,雪也是最干净纯粹的水,如果自己做不到干净纯粹,以雪自比,反而衬出身上的血腥。
“也许,正是因为自己血腥,才更向往雪的干净纯粹。只是,那样的干净全部成了欺骗世人的伪装。”
轩辕清逸依旧沉默。
“今日站在此处的人,不是叶小风,叶小风已经死了。”
轩辕清逸握住我命门的手紧了紧。
“现在我是叶无颜。所以,你不用碍于以前两人之间的情分,不用顾念以前与叶小风之间的恩怨。
“千里奔袭终做空,丹心热血化黄土。现在的我,只是想要一个解释。”
叶无颜不是以前的叶小风,所以以前的恩怨,此时此刻随风消散。现在的我,只是想要一个解释,你千里布局引君入瓮的解释。
轩辕清逸依旧沉默。
我缓缓将微仰的头颅低下一点,时别许久之后,第一次这般近距离地描绘眼前人的样貌神态。
那人一双幽黑似墨、无边似海的眸子静静地向我对视过来。四目相对,那双眸子终究是把所有的情绪都隐去了,只剩下一片荒原似的冷漠。
突然,轩辕清逸手风一拂,只觉后颈一麻,整个人晕了过去。
只见一个雪白人影抱起那个黄衣女子,缓缓走了开去。
此时,最后一抹晚霞消失在天际,黑暗一重重覆盖下来,空中有一生叹息回荡缭绕,久久不曾散去。
····
也许,是太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也许,是屋子中的沉香是催人入眠的上品;也许,是身上内伤深重,身体叫嚣着休息的权利。所以,睡梦中,我睡得很安稳。
醒来后的事情会是怎样的光怪陆离,尚且需要我增加想象力,才能够猜透。
醒来后的局势是如何的让人举步维艰难以取舍,尚且需要我增加我的知识底蕴,才能够猜透前因后果,做出判断。
醒来后的情况是怎样的危险艰难,尚且需要我在睡觉中治疗伤势、补充体力,才好应付四面楚歌的危机。
所以,睡吧。
不醒来,便可不面对。
不清醒,便可自沉醉。
不明白,便可不情殇。
虽然异术受制,但是我再次催眠自己陷入那种沉睡的状态中——除非自己想要醒来,旁人面对我的沉睡状态只能无解。
梦中感觉,整个身体便似浮萍般在天地间悠悠飘荡。
没有牵系自己的根、没有归去的终点、没有牵挂的事情,只是浮萍一般随着意识飘荡。
不知在梦中沉沉浮浮了多久,突然,外界传来一声呼唤,将我惊了惊。人,醒了过来。
睁眼的瞬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鹤发童颜的面孔,面庞的形状看起来苍老至极,让人怀疑他似乎是世上最老的人,但是脸上的神采却是奕奕有神,一双眼睛精光暴涨,看起来绝对是成了精的人物。
“师父!”
师父——抱朴子!
心中激动,许久没有开口,爆出来的第一声呼唤微微有点发音不准。
眼前师父手持拂尘,身着道袍,腰间还挂着一把桃木剑,手里还握着他的阴阳镜。
师父这是想开了?隐世这么多年后,要出来闯荡一下尘世,所以把他重要的装备都带齐了,就为了下山来以算卦先生的形象游走世间,顺便哄骗一下世人?
一阵风吹来,自然而然地将眼光环扫了一下周围环境。
四周竟然都是百年老树,树枝纵横,地上落叶铺的很厚,一阵阵植物腐烂的味道随着风的飘过,一拨拨地冲击着鼻腔。
四周环境幽黑得吓人,阳光只能照进一星半点。若不是因为是修道习武之人,视力极好,若是普通人到了这里,估计只有瞎猫抓耗子——全盲。
这是什么情况?一切看起来怎么那么诡异?我到底沉睡了多久?在我沉睡期间又发生了什么?
面对这眼前情况,脑袋里面已经成了一团乱麻。想要知道这一切的始末,恐怕只有知道师父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里。
“师父,你怎么下山了?你怎么会在这里?”甩甩尚在混沌中打转的脑袋,我好奇问道。
“你师兄说你受伤极重,需要为师下山来处理。”眼前老者带着淡淡的关怀道。
听见这话,脑袋这轰隆一声炸响,整个意识似乎被万吨巨石一道道地碾压而过!
脑袋中剧痛,完全没有任何的反应,没有任何的停顿去思考其中的曲折,去思考着一切的布局,我的声音似一场雪崩一般,轰隆隆地自喉咙深处崩裂开来。
只听自己的声音变形的非常厉害,几乎是带着心口处的血腥气息,几乎是尖叫起来:
“师父,有诈,快离开!”
轩辕清逸,千里布局,千里引诱,布下十面埋伏,只是为了抓住我叶小风,彼时我不明白他的目的。可是师父出现在我身边,对我说,他竟然是为了我下山来——被引诱欺骗下山!
这其中的关节,不用多想,便已明白。
轩辕清逸,你是想要抱朴子的命!
不管你是想要当太虚门的掌门,还是为了你的皇权霸业,抑或是什么四人恩怨,你这样做的目的,都是为了要抱朴子的命!
就在我惊恐的声音出口之后,师父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轻轻带着点苦笑,这样平静的神色与我的癫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倒是看得我一怔。
“徒儿什么时候竟然这般急躁了?”
师父任然不温不火地说到,带着修为高深的道者所特有的云淡风轻。
怎么让我不急躁?与轩辕清逸打过这许多次的交道,此次他毫不留情地欺骗我,利用我,已经让我对他的不择手段产生了深深的警惕。轩辕清逸是个难对付的人!
此时我的心火烧火燎,对眼瞎的情况万分着急却又无计可施。
“师父,这里是哪里?”
“东离祛魅山。”师父脸上的神情有些微的凝重。
“祛魅山····”我竟然不受抑制地重复这师父的话,开始喃喃自语。
喃喃自语的情况,只有在心思不定、神志恍惚,精魂受摄的情况之下才会出现,怎么会在时常保持清醒、还有一身高强武功的人身上出现?
可是,幽暗空间里面尚未消散的喃喃声确实是我的音调。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脚下的大地开始颤动起来,颤动的频率越来越高,赶紧运功稳住左右摇摆的身形。
就在大地的情况尚不明晰的时候,只见地上铺了三尺有余的落叶竟然缓缓下沉,随着落叶的下沉,一阵阵十分刺鼻的腐烂味道传来。
这味道里面似乎包含了上百年的陈腐与幽怨,似乎包含了百年草木百年来枯荣凋零的怨恨。
此时,那些数百年不见光的怨恨都融进了这只能以**两个字来大致形容的味道里面,向着活人袭击而来。这**味道经过呼吸道,激起心底一阵阵不受抑制的恶心。
地上树叶累计的厚度不一样,有的地方开始现出地面来。此时我们方看清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变化。
只见那些树叶竟然是自动融化成一团团黑漆漆的粘稠液体,随后浸入那些血红色的土地里面。
让人惊悚异常的是,那些枯叶融化后的黑色汁液浸入血红色的土地之后,土地非但没有逐渐变黑,而是便成更加鲜艳的血红色。
身上的警戒已经达到顶点。可是由于异术受制,此时的我,对于这种非自然力的状况没有丝毫应对的力量。
随后,眼前情形更加让人毛骨悚然:
只见那些饮足了黑色汁液、变得晶亮鲜红的土地开始不规则地向上冒起来,此起彼伏。似乎脚下的大地成了弹性很大的棉布,下面罩住的便是到处乱窜的耗子一般。
土地表层的封印被人破了,妖魅将出!
师父一把抓起我的我的胳膊,两人身形如风,纵了出去。
脚步连点,只见两个人如鹞子一般,自山腰处地向山顶跃去,速度之快,身影之飘逸,举世难见。
到得山顶上,只见整座山已被层层瘴气做包围,眼前世界呈现出一片黑蒙。
黑气漫天罩下,不断的翻涌缠绕,变幻出一个个让人惊悚的形状。一声声鬼泣声自那黑瘴中传来,扰乱人的神智。
鬼泣,真的是鬼泣,鬼泣声声入耳,似乎听见百年前的那些孤魂野鬼因为各种各样的死法而不平的声音,积累了数百年的恩怨就在此时通过这一声声的鬼泣来发泄,来诉说。
数百年前东离开国时候,那一场流血千里,尸骨满城的开国之战!那一场另风云都为之变色的惨烈战争,那一场用无数生灵来书写的惨烈之战!
祛魅山就是那一场战争中无数英灵最后的埋身之处,就是安放那些怨灵的集中坟地。
上百万的鬼魂,数百年的怨恨!封印一旦被破,将是怎样毁天灭地的力量?这样恐怖的力量一旦现世,又将带来怎样的灭世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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