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到三天前,三天前,是叶无颜与轩辕云痕对战的那天夜晚。
地点是在轩辕清逸的王府中。
书房里,灯火幽幽燃烧着。这天晚上接待南禾使者的宫宴,轩辕清逸没有去;拉拢自己势力的好时机,轩辕清逸选择错过。
这一切,起源于由紫卧刺桐木雕刻而成的八仙桌上,拿来肝囊肿看起来再普通不过、再无辜不过的两张纸。
四十九根蜡烛将偌大的书房照得通亮。紫金鹤形香炉里,幽幽檀香冒了出来。
一身白衣的身影坐在八仙桌前,定定望着那两张折起来的纸。蜡烛将这个人影投射到窗纸上,窗纸上的人影,动也不动。
站在书房外面的影无双,便从傍晚站到深夜,从深夜逐渐站到黎明。愣是看着那个投射在窗纸闪啊的身影动也没有动一下。
那个身影笔直着做了一晚上,似乎一座雕塑一般。
若不是空气中那极为细微的呼吸声,影无双几乎以为他的主子已经离开了。
就是在这一夜,轩辕清逸面对着平生最艰难的选择。
这一夜,轩辕清逸虽然动也没有动,但是那样的静坐却似乎耗费了他平生所有点力气。耗费着所有的心力来维持着自己的冷静,耗费着所有的自制力来保持着自己的克制。
就在这一夜,那双似无边黑海一般深远暗黑的眼眸中,掀起了无数的惊涛骇浪。
惊恐,害怕,愤怒,决绝,狠心,痛苦,悲伤,狂喜····
就在这一夜之间,就在这一双眼眸里,世间所有的情绪在那双眼睛中翻覆了个遍。
这两张纸上到底写着些什么?竟然能够将一个终年似雪山一般冷静的人变成一个这样情绪繁复难定的人?
究竟是什么内容,能够将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人物折磨成这番喜怒哀乐混集一身的样子?
就在叶无颜与轩辕云痕两人极招迸发,千万道剑影与手影相碰撞、金银双色光芒照耀了整个云王府的时候,轩辕清逸的眉头皱了皱。
随即,轩辕清逸有了动作。
那双永远沉稳有力的手,此时竟然微微颤抖,颤抖着抬起,颤抖着伸向那两张纸。
两张纸的重量本事极轻的。但是那双拿起纸张的手,却青筋暴起,似乎用尽饿了所有的力气才能将那两张纸拿起一般。
这样的情况,让人越看越迷惑,越看越惊悚——这纸上的内容,到底是什么惊天秘密?
终于,那两张纸在那双指骨分明的手中展开来。
一颗颗字映入轩辕清逸的眼中。
轩辕清逸却觉得眼前白花花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书房中灯火太亮,亮得闪花了自己的眼么?
轩辕清逸胸中怒气一起,雪袖一挥,房间中的蜡烛顿时熄灭大半。
眼前世界暗了下来,那一阵掌风劈出之后,人也逐渐冷静下来。眼前视野终于慢慢清晰起来。
两张纸上的类容,很短。两张纸上的笔记,不同,但是都很好认。似乎一眼便能将两张纸上的类容扫个大概。
可是就是这样两张纸,轩辕清逸却看了很久。
只见那个一身白衣的身影,一双眼睛直愣愣看着手中的两张纸,两眼逐渐失去焦距。那似盛着无边黑海的两眼逐渐疯狂起来,似旋风狂扫,似海啸滔天。
一双眼睛中,泛滥的是纠结、涛涌的是痛苦。
片刻之后,只见轩辕清逸嘴角处竟然无缘无故地流下血来。血色鲜红,一滴滴不断地流下下颌。滴打在身上的白衣之上,渲染开一朵朵鲜血梅花。
就在那梅花晕染到第十二朵的时候,轩辕清逸有了动作。
只见他缓缓放下信纸,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随即踉跄着站了起来。
就在他站起来的瞬间,那两张纸也同时飘落在桌子上。
就在那信纸触碰桌子的刹那,信纸却突然消失,紫卧刺桐木雕刻而成的八仙桌上,只留下一堆白白黑黑的齑粉。
风一吹,那些齑粉消散在空气中,再也找不出丝毫痕迹。
信纸上的内容,除了写信的人与轩辕清逸,世上再也不会有多余的人知道。
只是,信纸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信纸虽然不见了,但是轩辕清逸对着那两张纸看了太久,而那双眼又实在太明亮。
就在刚刚轩辕清逸对着那两张纸的时候,透过那双眼睛中倒映的字体,我们可以看到信纸上的内容。
其中的一封信,是出自墨清尘的手迹——
逸,已在南禾找到病因:转嫁天劫,天劫临身,心脉受损。体弱,天残。
另一封信是这样的——
我的天劫让一个孩子替我承受,于心何忍?遂收为门下,授其武功,以资弥补。
骇人骇人,这两封心中究竟藏着怎样的骇人的信息?
若是深想一下,一桩大谜案似乎浮出水面——
墨清尘说他咋南禾国那边找到了轩辕清逸体弱多病的原因,原来不是先天生来所带的疾病,而是有人转嫁自己的天劫到他的身上,致使他出生以来便成了那副摸样。
那个疾病的根源就是他的心脉受损,相当于天生残疾了。
另一封信就只得考究了,到底是谁的天劫让哪个孩子承受?又将那个孩子收入谁的门下?
为什么于心不忍又要将天劫转嫁到一个孩子身上?
这其间又有着怎样的曲折?
既然这封信纸在轩辕清逸的手里,那那个孩子是不是就是轩辕清逸本人?
那那个收他为徒的人是不是就是叶小风的师父呢?
只是,如果那个人真的是叶小风的师父,那他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如果这两个消息是真的,那轩辕清逸又将采取怎样的行动?
面对那个对于自己来说,即是恩师又是给自己带来无尽痛苦的罪魁祸首,他将采取怎样的行动?
·····
也就在同一夜,轩辕壑与轩辕祭檀也没有参加那场迎接南禾使臣的宫宴,而是在众宾欢颜的时辰里,汇集在皇宫中的祠堂里。
祠堂后面,有一副冰棺,冰棺中躺着一位容色艳丽的女子。看其样貌,女子的年龄不过二十岁左右。
轩辕壑与轩辕祭檀向着那个冰棺三叩首,表达自己的哀思。
冰棺中的这个女子是谁?竟然能够让东离两大皇子齐齐扣手跪拜?
“母妃,儿臣不孝,来看您来了。”沉沉的话语响在阴冷的祠堂中,带来一阵阵颤栗。
这是轩辕壑的声音。
“母妃,儿臣自边关回来了。足足八年没有来拜祭您,请恕儿臣不孝。”
话音一落,随即又是三声重重的磕头声传来。
原来这冰棺中躺的女子就是轩辕壑、轩辕祭檀两兄弟共同的母妃——当年的蕙贵妃。
蕙贵妃,就是那个一夜之间,从容貌艳丽的贵妃突然变成冰棺中一具僵硬尸体的人。
就是那个一夜之间,从和蔼善良的母亲突然变成一具不言不语、冷冰冰的尸体的人。
一夜之间,到底是怎样的遭遇,使得一个荣华一时、尊荣至上的贵妃能够变成一具尸体?
事发之后,皇上竟然对自己最宠爱的妃子之死不闻不问,到底是怎样的情况,竟然连皇帝对这事都查不下去?或者说,不敢查下去?
“二哥,真的要开棺吗?”
“因为母妃暴死,我们兄弟忍辱负重八年,你在边关吃的苦,我再丰都遭受的明枪暗箭···这些难道还少了吗?”
“可是,你真的能确定能够查出死因吗?若是查不出,开棺后,母妃的尸身很可能会腐烂。”
“我只知道,我要报仇!”
轩辕壑向着轩辕祭檀嘶吼,声音字字泣血。
轩辕祭檀倔强地对视着轩辕壑的脸庞,神色间是战场上训练出来的坚定刚毅,看着几乎发狂的轩辕壑,轩辕祭檀沉重地点了点头。
“我也要报仇!”
字字如金石坠地,激起的响声是是不计一切代价的坚定决绝。
随即两人合力搬开冰棺棺盖,在尸体上仔细探查一番之后,在女尸心口处发现一道禁制——那禁制是异术者所特有的手法!
两兄弟此时脸上一片果然如此的神色。
“哥,母妃身上的情况果然如那个人所说。”
此时的轩辕壑,神色凝重。一个困扰他们近是十年的难题,如今终于有了线索,而且这个线索直接指向了最终的凶手。
按照常理来说,一个十年来日日夜夜困扰他的难题,就在某一天看见那个答案摆在他的面前,他应该欣喜若狂才是。
即使不是欣喜若狂,也应该是高兴得手舞足蹈才是。
但是轩辕壑却没有表现出一个朝圣千里、终于到达终点的苦行僧应有的欣喜、应有的感动。此时他脸上的神色,是慎重,是深思。
反观轩辕祭檀,此时他脸上的神色却是一种被幸福感灭顶的满足,一种终于见到答案的通透明亮,一种终于完成平生所愿的成就感。
一阵高兴过后,轩辕祭檀发现轩辕壑不合常理的表情,疑惑问道:
“哥,难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母妃心口处果然有一道禁制,而且这禁制的手法与那人告诉我们的一模一样。难道还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轩辕壑轻轻摇了摇头:
“不管那人告诉我们这些事处于什么目的,我只知道母妃死了,死在一个人的手下。
我所能做的,就是报仇。为母妃报仇,为你我这十年来所受的欺辱报仇。”
“那哥你可是知道仇家是谁?”
“叶小风的师父!”语气坚定,没有丝毫疑惑。
轩辕祭檀却疑惑了。
“你是怎么看出的?”
“叶小风曾经用过相似的掌法,就在她救走楼满月的时候。离河那一战,我永远也忘不了。”
“那,她的师父是谁?”
“只要有叶小风在,她的师父不会不来。”
轩辕祭檀听见这话,脸色骤变,竟带着点点的惊恐。
“哥,你的意思是?”
轩辕祭檀语气犹疑,带着十分的不确定,似乎是不忍心听到最终的答案。
“挟徒弟以令师父。”
“挟持徒弟来威胁师父····”
轩辕祭檀一阵喃喃自语,似乎是不敢相信这样的办法、不敢想象这样的办法。
“可是,小风她,她···不是死了吗?”
轩辕祭檀说到‘死’字的时候,喉咙间一阵滞涩。似乎这个字是一个卡在喉咙处的鱼刺,唯有用力相逼,那个字才从喉咙处逼出来。
字确实被逼出来了,但是逼出来的字,却带着喉咙处腥甜的血腥之气。
轩辕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默着将冰棺棺盖搬回远处,最后看了一眼冰棺中的那个女子,眼神中满是决绝。随即转身走了出去,脚步坚定,步步沉重。
路,没有回头;前方,等待着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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