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上元节到了。
“皇弟,你怎么来了。”楚灵歌揉了揉没睡饱的眼睛,打了个呵欠。
三皇子楚向晚回过身来,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从玉冠两边垂下淡绿色丝质冠带,在下额系着一个流花结。端的是一个俊秀美少年。
楚向晚见她这个样子,“呀,皇姐,你这眼睛是怎么回事,跟被人打了似的。”
“你不知道黑眼圈是纯情的烟熏妆嘛。”她怎么能说,是因为相思泛滥成灾,令她无心睡眠吗?
楚向晚一笑,打趣道,“是什么事情让皇姐没睡好啊?”
见对方疑惑,楚灵歌赶紧摆手,笑容僵硬,“没呢!是、是昨晚喜乐给我说了个鬼故事,我一怕,才没睡饱。”
身后的喜乐默默地看了自家主子睁眼说瞎话的背影。
“不是别人一要给你说鬼故事你就急的人吗,喜乐怎么敢给你说呢。”楚向晚笑道。“以前燕公子要给你说,你就尖叫,他故意要讲,才说了个开头,结果你就死死捂着他的嘴,大家都看傻了……”
楚灵歌赶紧打住他,“啊!这个这个,这不是好奇呢么。哎别说有的没的了,你怎么会突然来公主府呢。”
楚向晚说,“是这样的,上次你不是向母妃打听沈公子么,今儿个我出宫在云雀楼喝茶,碰着他了,刚好你宅子就在这附近,我就过来告诉你了。”
“皇弟你真是贴心啊……”楚灵歌呵呵一笑。
为什么他总是要用一副天真无害的神情说这种让她丢脸的话啊!
“这是应该的,为了皇姐能嫁出去,做弟弟的自然要尽一份心力。”
“……!”
“皇姐你怎么脸色不太好看啊?”楚向晚关怀道,“下次可别再叫喜乐给你讲鬼故事了。”身后无辜的喜乐再次中枪。
“你过来。”楚灵歌把他拉到假山后,小声道:“我问你些事情,你可得如实告诉我。”
见她神神秘秘的,楚向晚眨了眨眼睛。
楚灵歌欲言又止了一会儿,说,“皇姐我长的如何?”
楚向晚想了一会儿,说道,“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
“说人话!”
“美!”
“那为什么,为什么我都十八了,还没人来提亲呢?”楚灵歌轻叹一声,说出了深藏已久的疑惑。
楚向晚看了她一会儿,“皇姐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
“当然是真的不知道了!我要知道了,还问你作甚。”
“皇姐不知道,那我就更不知道了。”
“你在逗我嘛?”楚灵歌瞪大双眼。
“皇姐你要再不去云雀楼,说不准人家都走了。”
这下楚灵歌不再废话了,梳洗打扮一番出来了。
这下楚向晚傻眼了,眼前这个俊俏少年,是谁啊?他看了好几眼,犹豫道,“皇姐是你?”
“不是我还是谁啊!”她声音放沉了说。
此时她的眉宇间带了几分英气,面容清晰精致,一双桃花眼仿佛会勾人,周身气质洒脱,真真让女子都把持不住。但却又有些不明的模糊感,卷翘的睫毛,红缨似的小嘴,雪白的脖颈,是让男儿都忍不住多看几眼的魅惑。当真是祸国殃民的碴儿啊。
“皇姐,你分明可以自己娶了自己啊。”
“……”
天气比起之前,温暖了许多。三月初临,春暖花开,墙角上、枝桠间,有粉嫩的苞儿冒了出来,娇俏可人,令人心生怜爱。
“这个时节,去踏青最是不错。”
“还早了些,等过些日子去,花都开了,在郊外开设曲觞流水的活动,那才有意思。”
“既然沈公子是你的表哥,那岂不是也是我的表哥了?”
“若要这么算,也是远房表哥,没有血缘关系。”
“下次,叫表哥一起去踏青吧。”
“你真贪心。还没见着,就已经想着下次了。”
“这叫上进心。”
“腼颜天壤*……”
“你在说什么?”
“自然是夸你的话。”
两人边说着话,边上了马车,“皇弟你老是夸我的话,我会很烦恼的哟。”
“那倒是呢。”
(腼颜天壤:腼颜:厚着脸面。天壤:天地,指人世间。形容厚着脸皮活在人世间。)
“只是,为何要男装去见沈公子呢?”
“你不懂,这是女人的心思。可以看见一个人的不同面。”
“真可怕。平时怎地不见你这般敏锐?”
楚灵歌沉吟一声,哂道:“许是人不同吧!”
不一会儿,马车停下,已经稳稳地停在了云雀楼门口。
“这云雀楼幕后的老板到底是谁?从来不露面。不仅云雀楼,多家赌坊、妓院,也是他手下的产业,真是令人佩服之余,好奇起他的庐山真面目来。”楚灵歌看着这金色牌匾说道。
“确实令人佩服,会是谁呢?”楚向晚笑着说,一双清澈的眼睛弯了弯。
“啊!我看见沈公子了。”刚要走过去,她又停住脚步转身道,“现在他肯定不认识变装后的我,还得由你来介绍才行。”
只见他一个人坐在屏风后的雅座,一身白衣胜雪,不染尘埃,正在专心品茗,阳光洒在他身,大片的莲花纹在白衣上若隐若现,白瓷般的皮肤上,光圈流转。
楚向晚便走了过去,唤道:“沈瑜表哥。”
沈瑜一笑,“啊,是三……”见他眼神示意,便改口道:“是向晚呐,快坐吧。”
“我还带了个朋友来,他叫……”
楚灵歌赶紧上前一步道:“沈公子好,在下楚天。”
“在下沈瑜。”他言笑吟吟,风姿特秀。
楚灵歌被这一笑恍得心跳加速,慌忙拿起面前的茶就喝了起来。
这时,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脑后传来。
“我刚才让听差赶紧去挽月楼定位子去了。最近又来了几个姑娘,生意好的一塌糊涂。”
楚灵歌口中的茶水差点喷了出来。
沈瑜道,“亦凡,这位是向晚的朋友,楚天。”
“哦?楚家的姓?”楚亦凡去看她的脸。
楚灵歌扭过身子,故意打开扇子扇风挡挡脸,“你好你好。”
楚向晚赶紧打圆场,“姓楚的天下不少,他是外地人。”
“原来如此,来来来,大家一起上马车吧,多个人也热闹些,今儿个我请客,大家都乐呵乐呵。”说着,他率先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姐姐啊,你这样迟早露馅的。”楚向晚跟在后面小声地说。
“怎么二皇兄会在啊?这家伙最爱跟父皇打我的小报告,其他人知道我出来瞎玩儿还没什么事,就他不能知道!”楚灵歌心虚地用扇子捂着脸。
“我可不知情啊,我也是来了才知道二皇兄也在的。”楚向晚无辜地说。
“这也就算了。你们大白天去妓院啊?”她真是要跳脚了!
“这个……是你说要看看男人的不同面嘛……”楚向晚缩缩脖子。
“你!你们去就算了,我的沈瑜怎么也会去呢?”她万分痛惜地说。
“是个男人,谁没去过妓院呢?不如你找个借口回去吧?”
“我不!我倒还偏偏要看看他们都玩些什么!”楚灵歌的倔脾气上来了。
四个人坐在马车里,更是让楚灵歌尴尬万分,楚亦凡的眼神老在她身上晃老晃去,搞得她坐立不安,浑身不舒服。
这时,楚亦凡终于说话了,“你长得特别像我的一个妹妹。”
沈瑜笑道,“如此说来,确实是有点像。”
“呵呵,天下相像之人何其多。”楚灵歌尴尬地加快了手中的速度。
楚亦凡关心道:“你很热吗?为何一直扇扇子?”
“我体热肾虚嘛!”楚灵歌嘴快,听得身旁的楚向晚一口气卡在嗓子里,只好看着窗外偷偷做表情管理。
大家传来心疼的眼神,楚亦凡叹道:“年纪轻轻的,怪可惜的。”
“这个……”楚灵歌刚要解释,楚亦凡给了她一个‘我懂’的眼神,安抚道:“天弟不用解释了,大家都是男人嘛。”
“我……”楚灵歌像被一口蛋黄噎着似的。
“好了好了,今天你就不要想那么多了,好好痛快地玩一场,我跟里面的人熟,叫老鸨给你安排个上等的货色。”说罢,他还眨眨眼。
“真的不……”
“这种事情一定要拿出气势来,不可自卑,用你的男子气概去压住姑娘,她自然不会介意,明白了嘛?”楚亦凡谆谆教导道。
“呵呵呵,谢谢啊!”楚灵歌看向身边看着窗外的楚向晚,他的身子微微颤抖着,显然憋的不轻。
楚灵歌无力了,反正脸都丢光了,她已经自暴自弃起来了,无所谓了。
一旦人进入这个状态,是很可怕的。
白天的挽月楼,不比夜晚的差到哪里去。两条灯笼串儿在阁楼前随风飘荡,门前几支刚开的桃花斜斜飞入灯笼之间,更有彩条在其中飞舞,交相辉映。红檀绿瓦间,有粉纱黛影在其中时隐时现。
四人刚出现在门前,就有热情的门房来邀请他们入内。
一进大门,大厅里五彩缤纷,艳丽非凡,令人眼花缭乱。一身着白色绣花长裙、肩披烟罗紫轻绡的女子,正攀着几丈长的的缎带在空中飞舞,时而变换姿态,时而低吟浅唱,身段柔软妩媚,底下人群纷纷叫好。
杯盘交错,细语呢喃,轻歌笑语,胭脂粉黛,绘成了这个醉生梦死的温柔乡。
楚灵歌等人刚一落座,便有专门招待的老鸨扭动着身姿走来,她的妆很浓,试图来掩盖不再年轻的面容。“哎呀!林公子!您来啦!”老鸨讨好一笑,掐着声音一挥丝巾,一阵香扑扑的胭脂味儿便扑面而来,呛得楚灵歌忍不住咳嗽。
她对楚亦凡热情地娇嗔几句,看来方才的林公子喊得是他。楚字取头便是林,看来皇兄还是隐藏着自己的身份的。
“双双在楼上等您好久啦!”老鸨挤眉弄眼。
“好好好,我今天带了三个朋友来,你可得仔细安排,怠慢了谁就是怠慢了我,明白了?”
“这是自然!林公子的朋友,就是老身的朋友。来来来,快入座。”边说,手边在他们的手臂上掐了掐,楚灵歌赶紧闪过身去,躲在沈瑜身边,用警戒的眼光看着她。
老鸨一尴尬,赶紧笑起来,“这位小兄弟好俊的脸呀,跟小姑娘似的。”
楚亦凡赶紧小声附耳道,“说不得,他那个……不行。”
老鸨立刻会意,“哎呀!我刚才说什么了?呸呸呸。老身先去叫姑娘们来,你们先吃吃东西哈。”
旁边就立刻有丫鬟摆上了艳丽精致的水果盘儿、酒水、还有卖相精致可口的糕点。
“沈公子,你经常来吗?”楚灵歌问道。
楚亦凡听见了,抢先回答“沈公子啊,不食人间烟火。把这儿当茶楼对待,还好今天多了你们两个,不然要闷死了。”
楚灵歌一听这话,高兴起来,神采飞上眉梢,“哎呀!那我可得好好玩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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