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绍竑想得通透,一把掏出腰间的手枪,命令道:“部队进逼梧州,拂晓前占领三角嘴,截断西江。健生和展空作前锋攻城,我亲率俞作柏、夏威两营截断沈军的桂江后路,我们打进梧州去!”
黄绍竑下命令时阿广便站在他身后,这一次是真刀真枪名正言顺地上前线,他也像黄绍竑一样激动不已,可等了老半天也没等到命令,直到黄绍竑安排好了诸般事宜,却没他什么事,便着急地追问道:“那我呢?”
旁边众人见阿广如此迫不及待,均大笑起来,白崇禧还笑嘻嘻道:“昨天不是商量好了吗?你给我和展空当勤务兵啊,怎么,你还想自己统领一队人马?哟,我来看看,嘴巴上还长绒毛,啧啧,不行,不行,按军令还不到入伍的年纪。”
阿广没好气好道:“有志不在年高,我一个人能顶你们一队人马!”
黄绍竑这时一揽阿广的肩背肃声道:“跟着健生和展空,有难啃的骨头帮帮手,记得,一定要保证健生和展空全须全尾!”
还好,这算是重托,阿广一挺胸学着大头兵们立正敬礼道:“是,执行命令!”
但俞作柏和夏威还是没正形,在一旁哈哈大笑起哄道:“季宽,你这外甥有两分样子啊!”
他们是没见识过阿广怎么收割人命的,不然他们就笑不出来了,但这样也好,一番笑闹把紧张的情绪舒缓了下来,众人心中只余跃然。
黄、白等人散开后马上整队出发,两三千人冲进黑漆漆的夜色里,暗里伸手凑到眼前也只是隐约可见,只闻噼噼啪啪的脚步声,吵醒了山岭间的虫鸟,吱吱咕咕个不停。
从戎圩到梧州只有二十多里地,中间隔着苍梧渡口,过了渡口便到了梧州外围,由于是强行军,两刻钟多一点便走完了二十里的路程,这点路程阿广是气都不喘的,可士兵们也能坚持下来,阿广也不得不由衷佩服,这支部队的训练硬是要得。
按原计划黄绍竑和白崇禧准备强渡,地点安排在渡口下游一里处,白崇禧规划得满细致,早就准备好了大量的过渡小舟藏在岸边,可河对岸有不少沈军溃部散落在梧州城的四周,只要渡船一下水,估计船到中流对岸便会发现。
阿广见状拉住了黄、白二人道:“半渡而击很吃亏,我水性好,不如就让我一个人摸过去,放倒那边的守军,只有百来人很轻松,然后我再打火把传信,待我游到一半小舅你让士兵们登船在岸边候着。”
黄绍竑对阿广的奇异习以为常了,可白崇禧还没有了解清楚底细,他一把拉住欲意前冲的阿广,指着西江道:“现在发洪水,泅渡很危险的。”
阿广只轻轻一让,白崇禧就觉得自己手上一滑,被他揪住的手臂就脱了出去,接着阿广便三五步冲下了两丈多宽的江滩,身子轻轻往前一扑,扑通一声钻进了水里。
夜色的微光中伏在岸边草丛里的白崇禧只能看到洪水轰轰流过,江面上的浪花能有半米高,水流十分湍急,不时有大大小小的水旋激着浪涛哗啦作响,却不见阿广浮头,他不由得转头看向黄绍竑。
可这位舅老爷却像没事一样,淡淡地下令道:“让弟兄们上滩登船。”
白崇禧噎了一下没来得及说话,却听旁边的士兵们悄声道:“快看,快看,那里,冒头了!”
接着一片抽冷气的声音一齐响起,白崇禧定睛一看,阿广已经到了江中约四分行程,一冒头便激起一条白浪,笔直地向对岸沿伸过去,快如利箭。
在这样的流速中想直直地凫水前行,要非常大的腿脚气力的,而且水性还得超绝才行,这确实不多见,连白崇禧也不觉加入到咻气的阵营里去了,刚才还调笑的俞作伯和夏威这时惊得眼珠都快掉了下来,齐齐看向黄绍竑憋着声息道:“太猛了,季宽,你这外甥不得了哇!”
白崇禧却撇了撇嘴道:“就是太小了,还不懂军令如山的道理,得好好教调。”
黄绍竑脸露得色道:“那行,只要健生能忽悠得他跟了你,怎么管教都行。”
这边却转头又朝俞、夏二人道:“别愣着,赶紧安排部队登船,阿广的手脚一向都很快。”
俞、夏二从得令一挥手,大部人马纷纷冲下河滩,士兵们还抬着冲锋舟顶在脑袋上嘿哟嘿哟地隐着声气喊号子,河滩上一下热闹起来,黑密如麻的人头仿如蚂蚁搬家一样。
阿广这时已然泅至离岸约三丈的位置,只见他猛吸一口气,头下冲如梭船刺入水里,却在水中支起了神魂罩,身形一冲,尖利的神魂罩倒分排开江水,一下子激射至了浅水江岸,没有任何迟滞,他将神魂罩顶起上冲,倏地跃出水面,不声不响地扑到河滩上。
运起神识,笼罩住上下三里地的江岸,逐个将附近的沈军弄晕,也没杀人夺命,这些军人待后面的大部队过来后可以俘虏收编。
一一收拾停当,阿广这才施施然踱着方步过去取了一支火把,迅疾地奔至江边上点燃摇动起来。
西江的江面在梧州这里有三里多宽,再加上黑夜如漆,对岸仅能见一点星火,但黄绍竑却知道阿广得手了,一声令下,两三百条小船齐齐争渡,江面上一时舟楫如蝗似箭。
渡江又花了两刻钟,过了江黄绍竑干脆下令让队伍打起火把,并开始高喊:“邓瑞征和冯葆初想撇下我们独自跑路,弟兄们,我们不要再为沈鸿英卖命啦,想要活命跟着黄炳勋黄旅长一起打进梧州去,拿下梧州城好向粤军投降!”
此时,黄绍竑和白崇禧兵分两路,一路向抚河上游进发,一路向鸳鸯江口的三角咀扑去,两条长长的火龙像张开的利嘴,猛地朝梧州城这颗明珠咬去,被惊醒的沈军沉睡间惊慌不定,很快就乱了套,有的被捻着向梧州方向跑,有的干脆就加入了黄绍竑的队伍弃暗投明,火龙越滚越大,像锋利的牙齿一样闪闪发光。
阿广夹在队伍里,只听得前后左右都响起了密麻的枪声,而队伍却越跑越快,不断有下级军官撕声竭气地吼喊道:“快,快,前面的弟兄们接上火了,我们再慢点汤都喝不到。”
这时阿广才想起自己还是两手空空呢,瞅了个机会,劈手从俘虏手里抢了一支步枪,左看右看研究起来,伍展空看到了从腰间掏出手枪递给了他,笑得奸滑得不得了:“以后跟伍叔混,这支手枪就归你了。”
阿广不接枪也不置可否,把伍展空晾在了一边,却径自嗖嗖嗖地跑到最前面跟着搂上火士兵们一起冲锋,一边运起神识仔细的察看别人是如何放枪的,还别说,几枪过后阿广也打得有模有样,还命中了两发。
待部队攻占三角咀,阿广跟着白、伍二人爬上了珠山,隔着条抚河远望梧州城区,这时天已大亮,只见鸳鸯江上旗帜飘飘鼓角齐鸣,江中战舰如梭,白崇禧见了不由大吃一惊猛地一拍崖石恨声道:“被季宽料准了,晚了一步,粤军的追击部队日夜兼程提前赶到了。”
珠山正好突出在桂江、西江的交汇处,桂江便是桂林下来的漓江水,清澈净洁,而西江则是浔江和红水河交汇而成,江水浑浊不堪,两江水一清一浊汇集于此,却因为密度的关系仍泾渭分明,一青一赤就像鸳鸯的毛色一般,是为鸳鸯江。
此时的鸳鸯江上,遥见下游粤军的兵舰以及运输船只正沿江溯游而上,兵舰在七八里外的江心小岛鸡笼洲旁就住了锚,却摇起炮口向梧州城射击,一团一团的白烟顺着炮口冒出,浓烈的火光中炮弹脱管而出,旋即敲击在城门处,砸起烟尘,砖石四溅。
一顿一顿的炮声像鼓点一般振动着阿广的心胸,振得他的心情一悠一悠的,舔了舔嘴唇暗道:“这才是真正的战阵,炮声如雷,人命似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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