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垂头丧气地跟在身后一同走出办事大厅,一路到了公交站。做了这么一个大决定,忽然觉得自己也很伟大,心里升起的太阳快把先前存着的那潭湖水烤得干干净净。在要上车之际,那位少年忽然拍了我一下,神情肃穆道:
“大姐,你要加油啊。”
顺便握着拳头做了一个fighting的姿势。于是我也学着他的样子,神情肃穆地做了一个fighting,才上的车。
就这样忙了一上午,匆匆吃了点东西,便忙着收拾东西。半途又收到安歌的短信。看着手机里闪烁着的这好几个未接来电同这一则短信,我在行李包前伫立良久。我想,逃避谁都会,而这场折磨便没有尽头。而今心中装着大爱,我不怕他。
他约在校门口见。我合上手机,想想这样也挺好,在我成为伟人南央之前,同他好好做个了断。
下午三点,背着包出了门。严格意义上讲,这跟离家出走也没两样,虽然想象着母亲看到字条后的反应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惭愧。这个世界本就充满风险,我不可能一直窝在他们的关爱下成长。人生那么长,我还得自己走下去。
当站在离安歌五十米远距离的时候,许多片段从眼前一一闪过,飞速而缓慢,最后停留的竟是多年前夕阳余晖里的那个眼角有泪痣的小男孩。
曾经我说,我愿意跌入这个深渊,而你一直任由我在这个深渊里不闻不问,不管不顾。现在,已是成年人的南央又做了一个决定,我要放弃你了。
伴着这些念想,脚步终于停在了他的身后。安歌转身,没有以往的笑,虽然心头还是会有被牵动的疼,但我藏得很好:
“叫我出来,有事吗?”
“哦,你背了这么多东西,是要去哪里吗?”
“没什么,打算,打算捐出去的,这不最近有地震么。”
“嗯,你也听说了啊。”
看他这副欲说还休的模样,心里的那潭湖水渐渐拍起了浪:
“这座校园我已经同它告过别了,以后没事的话,我都不会再来了。”
“那我以后不约这里了,我以为,以为你同我一样,喜欢这里呢。那个南央,今年你生日都过了,我都没来及送你礼物,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是我,没能忍受住他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轻声细语。这个时辰的太阳依旧灼热,晒在我们的脸上,滚烫。他沉默,能看到他的睫毛映射在下眼睑,藏着情绪。
“安歌,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你已经有女朋友了,我也已经打算放弃你了。可你为什么还是对我好,我是南央,不是真的是你妹妹。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你说,你说啊。”
这是我第二次对他生气,上一次还是生日喝了酒后言嫃摇我的手。他用一句妹妹让我决定委屈自己。
听见他慌张的声音:
“不是这样的,南央。”
“不是这样又是怎么样。”
“南央,你知道吗,二十多年前,是你爸毁了我妈的一生,毁了,许多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世界没有了声响,因为听得太清楚,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这是什么意思呢?我不懂。他说:
“我妈是外公唯一的孩子,当年安氏还在的时候,她一直是被宠着衣食无忧地生活着。可自从遇见你爸,郁江,一切都不一样了。妈妈和外公对你爸都很好,可他最后还是离开了。你爸离开没多久,安氏就因为内部资料外泄,谈拢的项目临了对方变卦,这个项目投入了安氏大部分资金,同时内部许多老将都选择叛变,一夕之间,我妈同外公失了所有。外公因为承受不住生病了。在医院里,我妈遇到了我爸,那个时候他还只是实习医师。可最后,谁都没能留住外公的性命。你明白吗,南央,我不是不喜欢你,是不能喜欢你。我小时候常常看到我妈抱着外公的照片坐在床边在黑暗里落泪。我想保护她,可我还太小。这么多年,只有我做了她想要我做的,我才能看到她的笑。遇到你,靠近你,我既怕伤了她,又怕伤了你。南央,我很难受,好难受。”
安歌的眼泪滚下来的时候,我想伸手却只是握着拳头看着它们一下一下地砸在水泥地上,蒸腾不见。
这是我第一次,听安歌讲这么多的话。
而我却推开了他放在肩上的双手。转身,奔跑着离开。
我想,我要迟到了。
大背包在肩上上下颠簸,我一直跑一直跑,耳旁整个世界骤然失去了声响,所有的景象都开始泛起灰白色。只有我,清醒地睁着双眼,感受着离我越来越远的安歌。
这个城市忽然很陌生,也可能是我从来没有好好看过它。在这里,在这个地球上,每天会发生多少事啊,真是了不起。
伸手打了辆出租车,到了约定的出发地点。车上已经坐满了大半,许多年轻的面孔,陌生的面孔。陶叔站在车门口在写满志愿者名字的纸上做着记号。
站在这里,站在这两边都是陌生人的车厢中央,开始瑟瑟发抖。接下来的大段时间我将无法逃避,终于那些话那些人都重新活跃在我的脑子里。
我开始明白安歌的难受,有点酸,有点疼,有点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