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天穹布满浑然苍白,阴空下飞着细密的雨丝,落在景幻湖发出如珠般清脆的声响。于桥上往来的仙子睫毛上凝起水珠。
雨上的仙境尽管多情幻妙,紫荆仍执意撑着伞不肯让我淋雨。
“姑娘身子骨虽然爽朗,也不可疏忽大意,若让寒气侵入五脏六腑,到时再逼出来可就麻烦。”
她将纸伞举于我的头顶,亦步亦趋地说道:“何况……”
何况我三年怀胎,分娩之期将至,实在不宜出来走动?我自嘲地笑了笑。
紫荆是仙界里唯一不在乎我外貌的仙子,也是唯一一个忠心耿耿护着我的人。
也是,像我这样的人,长年身处冷宫,不喜与人交谈。何况我并非仙界里土生土长的仙子,只是父亲在凡间多情留下的孽障。是以,即使等级再低的仙子也比我高级多了。
“娘娘又想起伤心事了?天君迟早会知道娘娘的心意的。你且放宽心。”紫荆说完很是忐忑地望着我,大概是怕我不高兴。
想来,我这一生,与月君寒只有短短的几个月相处,可是再也没有什么比得上他给过的温柔。
说起来,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我每每从梦中醒来,环顾着四周昏暗的墙壁和冰冷的床铺,都以为那不过是南柯一梦。
我闭着眼睛听寒风扑面而来,记忆里一幕幕景象重合,簌簌刮过流年的风霜,时光倒退到三年前……
那一天的风雪掩盖了整个仙界的模样,远远望去,好似洁白如玉。
我在洞里望着窗外苍空的灰云,衣袂被鱼贯而入的风掀起,雪花落在我的脸上、衣服上、手上,而我却浑然不觉。
十六岁的年纪,色绝倾城的姿颜,只是今年的我,比往年清瘦了一点。
今天一大早,大娘便派人来通知我:“轻染姑娘,明日月国的太子要来花府迎娶二姑娘,夫人让奴婢来告诉你。”
“不管是照着仙界的规矩还是按凡间的礼数,理当是轻染姑娘先出阁,哪里有姐姐未嫁妹妹先许了人的道理。只是愿意和你双修的仙子迟迟找不到。姑娘心善,也合该不能挡着妹妹的姻缘是不?”大娘房里的知秋这般说。
我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嘲讽之意,大娘哪会好心的告知我,不过是借故想让我难堪罢了。
我长年呆在离忧洞里,鲜少出来,怎么到了大娘嘴里就变成了挡妹妹姻缘的人了?
紫荆说我其实是个凡人,我的家在凡间。仙界一般都不大看得起凡间的人。
我想,总有一天我会回到自己的家去,所有的人都应该回家去的。
但我痛恨这张脸,一张跟妹妹一模一样的脸。
它使我只能呆在洞里无法出来。这世间,大抵只有紫荆知道我确确实实是活着的。
时下大雪纷飞,寒冰刺骨,但花府仍是一片喜气洋洋,张灯结彩。
我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紫荆赶紧将窗户关上,木炭在火盆里噼里啪啦的响,一时间烟气弥漫,呛得我睁不开眼。
突然有一人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差点将火炉踢倒。她气喘吁吁地喊道:“奴婢是静儿。我家姑娘上吊了。夫人请轻染姑娘去一趟。”
紫荆不乐意了,故而愤愤不平地说:“刚刚才来羞辱过,怎么还嫌不够啊?姑娘别听她的。这家子要死要活我们都管不着。”
静儿没见过场面,只是呆呆地望着我,连哭都忘记了。
我实在不忍心,便出去看看。
这是我第一次活动范围不再只是洞穴。我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紫荆紧张兮兮地吩咐我小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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