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越走周边的景象就越荒凉,林渊心中酸涩不已,前世他并未在此时见过舅舅,直到两年后才因为出征来过平关,可当时京中情势因着他与凌瑾已经出现了变化,舅舅也被杨家接到了府上,所以他并不很清楚柳行毅究竟受过什么罪。杨守安见他面色阴郁,想说些什么,却也只能叹口气,杨家这些年被打压,这里还有各方的眼线,行动上处处受制,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林渊了。
柳行毅一早就知道外甥今日会来,一大早就起来将屋子打扫的干干净净,拿了不多的钱财上街买了两斤猪肉并一些小点心,眼巴巴的盼着林渊来。当年大姐出嫁时他还未成亲,母亲早逝,他生活上的种种都是大姐操持的,姐弟间的感情比平常人家深好几分。后来林渊出生时,他抱着红彤彤还未张开的小婴儿笑的傻乎乎的,从林渊出生之日起,他就对这个外甥极好,哪怕是后来安哥儿出生,也比不上这个外甥。舅甥两个感情极好,他知晓外甥牵挂自己,买些东西也好让外甥稍稍安心。
林渊远远的看着舅舅清瘦的身影倚在巷口,眼眶一热,快步走上前去,勉强笑道:“舅舅。”
柳行毅抬手拍着外甥不再单薄的肩膀,红着眼睛连连道:“好好好,长大了,你母亲若是泉下有知,不知道有多欣慰。”
“舅舅可好?”
“好,好得很,身上的旧伤都好的差不多了,琪哥儿可好?可启蒙了?”柳行毅抹了把脸上的泪,自嘲道:“这么多年没见过琪哥儿,怕是都不记得我这个舅舅长什么样子了。”
林渊忍下胸中越来越强的酸意,强笑道:“琪哥儿聪明的紧,如今虽还未启蒙,但是跟着安哥儿一块儿,倒是很喜欢读书呢,京中一切都好,舅舅不用记挂。”
柳行毅点点头,擦干脸上的泪,笑着道:“看我,来来,都回家。”
林渊眼里的泪终是忍不住落了下来,这时的柳行毅远没有两年后过得好,他才不过三十多岁,鬓边却已然生了白发,脸上满是风霜,身上穿的还没他身上的布衣好,甚至还打了几处补丁,针脚粗大,一看就是新手所为。前世他看到的柳行毅虽然也满是沧桑,却也比如今好的太多,想来当初为了见自己,舅舅也是下了大工夫遮掩的。可越是这样,他心中的恨意就越是深刻,等着,等着他站稳脚跟以后,他总要一点点讨回来的。
柳行毅舍不得让外甥做一点事,他这些一个人,该学会的早就学会了,让两人坐在院子里,自己去了厨房做饭。林渊打量着这个小院子,竟是连个院墙也没有,只有些篱笆围着三间小小土坯房,角落里还有一个用茅草搭起来的小屋子,身前的桌子漆已经掉完了,斑斑驳驳的不知道用了多少年,心中更是酸涩不已,双手紧紧握着,额角突突的跳。
杨守安将桌上仅有的两盘点心往他身边推了推,轻声道:“吃点吧,先生今天很高兴呢,这里,是不很好,总会好起来的。”
林渊闭闭眼,哑声道:“我知道,舅舅本就是罪臣,能像如今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如今……大战在即,该清理的,总是要清理的。”
杨守安点点头,两人再不说话,只是拿了碟中的点心细细的嚼着,虽然这些点心不比京中的美味,林渊却吃的心中发暖。
晚饭吃的很简单,林渊却吃的很开心,临走前,他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道:“这里面是些碎银子,舅舅先用着,过些日子,怕是要开战,舅舅先买些东西屯着,等明日,我就差人将京中带来的东西送来。”
柳行毅顺从的收下,犹犹豫豫的问道:“你外祖……身体可还好?”
“外祖父身子不错,安哥儿的学业也很好,舅舅放心,我来时都已经安排好了,柳府那里,都有人守着的。”
柳行毅点点头,听闻老父和稚子都好,他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可一定要小心,不要记挂我,你父亲他,终归是你的父亲,该问的就问,他总不会害你。”见林渊点头,他又转头对杨守安叮嘱道:“守安也是,做事不要冲动,三思而后行。”
两人一一应下,柳行毅又反复的叮嘱几次,这才放两人走入沉沉暮色中。
两个人心情都有些沉重,慢慢悠悠的往杨府走,林渊盯着不远处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冷冷道:“那边可真是给我舅舅面子,都多少年了,还这么看着不放。”
杨守安瞥了那几人一眼,淡淡道:“当年的事情到底不是真的,心中有鬼自然放心不下,况且皇帝老了,念旧的很,听说前些日子赦免了些老臣。这次九皇子监军,怕是很多人都寝食难安。”
“皇上不过是想用九皇子敲打一下二皇子和三皇子,根本没有想要立太子,明知道还如此做,真是愚蠢至极。”这平关,可不止这几方的人,龙椅上那位,可不会放着这么重要的地方一个眼线都不插。“戎族发兵也就这么几日了,这些人早消失晚消失也就没什么关系了,毕竟,这会儿,大军可还是在路上呢。”
杨守安点点头,“说的也是,戎族的大王子最是骁勇善战,听说他力大无穷武艺高强,首战之人,十有□□就是他了。”
林渊眼里闪过一抹暗光,“大王子的确是骁勇善战,却也不过是空有力气匹夫之勇罢了,不足为惧。”戎族最让他忌惮的,是那个不声不响一直依附大王子的三王子,他们两个前世可是交手了无数次,前世他身上大部分的伤口都拜这位三王子所赐。
“戎族的兵马可探清了?”
“嗯,虽然表面看起来像是诸位王子为了汗位而增加筹码,事实上,背后少不了现在这位汗位在背后的推动。”
林渊冷冷一笑,眉目间尽是狠戾,“这位汗王可是从来没有死心过,这些年他大力发展经济,不就是为了和大云打仗吗。要我说,当年就应该把这些蛮族都杀光,如今倒好,和大云通商这么多年,拿着大云的东西养肥自己后,就想着反咬一口,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杨守安皱了皱眉,“总归是苦了百姓。”
林渊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这家伙虽然是为战争而生,却很是仁慈,自己刚刚那番话,他定是不赞同的,才会说出这句意有所指的话。不过他也不在意,灭不灭族暂且不论,这些家伙总归是有去无回。
第二日一早,林渊就差人将京中带来的东西收拾好,送到了柳行毅那里,昨晚上抓回来的那几个人杨守安交给了他,他也懒得理,只是把人弄到牢里,每天一顿鞭子,不死,却也不会让他们活得太好。
戎族进犯在即,林渊和杨守安每日除了操练兵马,就是在沙盘上模拟军情,让林渊不时的想起前世之事,他上辈子并未和杨守安一起上过战场,如今有机会一同御敌,心中不禁有些唏嘘。
林渊到达平关这七日,仍然会时不时想起凌瑾,每每忆起心中仍是酸涩,摸摸怀里的药盒,这第二盒药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送出,或许,这辈子都没什么机会了。他这边正在伤怀,耳边就响起一声惊呼:“攻城!攻城!戎族进犯了!”
林渊心中一惊,外面的兵士已经吵开了,他除了第一晚在杨府,其后一直都住在军营里,这会儿连铁甲都还未卸下,大步走出帐外,就见杨守安已经站在外面,正跟身边的人交代些什么。林渊叫来几个亲兵,还未开问,杨守安就已经走了过来,几个小兵立刻退了下去。
“戎族这会正在攻城,领头的不是大王子,是三王子。”
林渊心中一惊,瞪大了眼睛,“三王子?”
杨守安揉揉眉心,疲惫的说道:“嗯,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个三王子,往日根本就没注意过他,如今交起手来,怕是要吃亏了。”
林渊整整身上的铁甲,浅笑道:“不管如何,来者是客,我们可得好好招待人家。”
不到一刻,军队就已经集结完毕,林渊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些日子的训练,还是很有效果的。平关本身有两万守军,再加上林渊带来的两万,就是四万,虽然人数上不算多,但贵在精锐,而且大半都是见过血的老兵。四万大军浩浩荡荡从军营开出,远远的就看见城门火光冲天,厮杀声不绝于耳。
林渊一步步的踏上城墙,一路上还斩杀了几个已经上到城墙的戎族士兵,他在城墙上站定,一眼就望见了那张妖艳异常的脸,内心不由得激动起来。他两辈子唯一钦佩的对手就站在下面,这是他们之间持续了两辈子的战争,虽然,他的对手并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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