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官道上赶了几日路,丰禾这几日一直很昏沉,她每天睡醒就哭着要爹娘。这从小被捧在手心里的人儿,从未受过颠沛流离之苦。每当那时奶娘总是哄着她说:“小小姐,不哭。公子和小姐就在我们身后,他们会追上我们的,不会不要你的!”
“真的吗?奶娘说的,我信。安安会乖,娘和爹他们会回来的。”
丰禾喃喃地说道,眼泪还是涮涮地往下落,她狠狠地擦掉脸上的眼泪:“安安不哭,娘亲要我。”
奶娘心疼地将她搂到自己的怀里,小小姐还这么小,怎么承受双亲离去的打击?
这种情形持续了好几天,奶娘担心丰禾得了疯魔症,专门落脚在小镇上,请了大夫来瞧她。
大夫说她只是突逢变故,情绪不稳定,只开了几幅宁神的药。
那天,丰禾从噩梦中醒来,一睁眼便是看见日夜守着她,日渐消瘦的奶娘。她心猛地一抽,她清醒认识到国破家亡了,王公府也被一场大火烧了,爹和娘也不在了。但她还活着,还好好地活着。
奶娘看她眼神空洞,着急地晃着她:“小小姐,你不要吓奶娘啊!”
丰禾扯出一抹苦笑,安抚她说:“奶娘我没事,我想喝粥。”
奶娘长呼一口气,还好小姐还是正常的,她笑着退下去熬粥,这可是这几天她头一次开口要吃东西。
丰禾原先不是这个名字,她原来闺名韩安。是爹爹帮她取得,爹爹说她出生的时候,他出使秦国刚刚回来,他刚刚才赴了一场鸿门宴,回到家他看到小小地她被包在襁褓中安静地睡着,那一刻他心里很平静,原先的恐惧和害怕也烟消云散,只剩下满足。他给她取名韩安,是希望他的小丫头能够一生平安顺遂,无病无灾,无苦无难。
她从回忆中回神,发现泪湿枕巾,暗骂自己没出息,真是越发的喜欢哭了。
她们在镇上又歇了几日,离开的时候丰禾换了男装,改了名字!
丰禾与奶娘在废弃的亭子那边歇脚,奶娘打开包裹,拿出了馒头说:“小公子,吃点东西吧。”
馒头被包在锦帕中,她摇摇头说:“奶娘,我们还有多少盘缠?”
听到这话,奶娘面露难色:“不多了,这乱世,去哪里都要打点,我们的银子都用来开路了。”
丰禾点点头,长叹一口气说:“既然官道难走,那我们就不走官道。”
“公子的意思是?”
丰禾笑着点头:“我们到前面一个镇上,找个领路人,让他带着我们走。虽然小道不好走,也不安全,但是比官道快,如果运气好大概只要半个月就能到都城了。”
“公子都安排好了,老奴当然是没有意见的,现在公子可有兴致吃点东西?”
丰禾脸上一红,讪讪得拿过那个馒头分了两半,一半递给了奶娘。
“奶娘,你不要取笑我。”她才不是因为找不到法子,才郁闷得不吃饭呢!
主仆二人又赶了一个时辰的路,来到镇上。丰禾用一贯吊钱雇了一个引路人,那人叫王小二。王小二告诉他们最近很不太平,如果很急地要赶路就只能走西南的那条道。
西南?南方原先是楚国的边界,丰禾从小呆在韩非身边,耳濡目染知道一些战事。当年有位很出名的人物叫张仪,此人是一名雄才伟略的谋士。
当年吴越之地尽为楚国所占有。越族后裔沿海各地,各不相属,均臣服于楚。至那时楚国在各诸国成为雄踞大江南北一泱泱大国。秦国的暴政已经触怒各个诸侯,那时有个叫苏秦的谋士提出了合纵之法,推选楚王为首。但那时候张仪早就有了解决之策,六国合纵伐秦,他就用连横之术,逐个击破。当时六国大败,楚国也不负当初的鼎盛之期。那一战韩国也是损伤惨重,后来韩非每每提起张仪这个人总是心有余悸,既有对此人才能的欣赏,又有怨憎。当年若不是因为他,六国又怎么会一蹶不振,国力大衰?
丰禾私心是不想走这条道的,如今的楚国早就被秦国所灭,留下的就是残骸和血腥。她问王小二道:“没有第二条路吗?”
“小公子,你莫要为难小的,现在这世道,有条路走已经很不错了!”
丰禾咬了咬牙,回道:“那麻烦你替我们安排,我想尽快离开这儿。”
“好嘞,贵客放心,小的一定办得妥妥帖帖的。”
入夜,丰禾一个人悄悄地来到镇外的山头,月色清凉,她从怀中拿出一块碎成两半的玉镯,这是爹爹送娘亲的,那时候娘亲不想要爹爹的东西,便把它给摔了,后来被她讨了去把玩。除了风铃,这是他们在世上给她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
她将这碎玉镯埋在松树底下,方向是韩国的方向,她朝着那个方向磕头三拜:“爹,娘。女儿这一去,恐无归期,家不将家,国不将国。女儿一定会替你们讨回公道,我是韩非的女儿,我要做的一定不输给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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