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的繁华实在出乎升平的想象。
在她的想象力,最繁华的城市莫过于国都,而这里则是行人接踵,举袖成云,挥汗如雨,道平直宽广,密错如经纬。
街道上的小商贩们仅仅有条,每个铺前面都用旗挂上自己的招牌——大一些的用木质牌匾,小一些的挂个旗,便是芝麻绿豆大点的铺,也要用粗布写上自家的姓氏招牌,花花绿绿,十分壮观。
升平只觉得自己眼睛都不够瞧了,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瞧瞧那个。胭脂水粉,绫罗绸缎这些她看着可不稀奇,可是大多吸引她的都是一些受益人雕刻的小物件,白白胖胖的兔,憨态可掬的老水牛,还有一些活灵活现的胖娃娃。
燕怀离见她爱不释手,瞧瞧这个,又将那个拿起来爱抚几下,便低声道:“若是喜欢,便包起来吧。”
铺的老板是一个续着山羊胡的老头,他用手锊了掠下巴上为数不多的几根胡:“姑娘真是好眼力,这是吴越新到的一批货,我这刚摆上呢,就被姑娘瞧上了。”
不料他这话一出,升平却放下了手中的摆件,拉着燕怀离:“咱们走吧。”
“为何?”他很是奇怪,明明升平对这些东西如此渴望,特别是看到那个白胖白胖的娃娃时,眼睛里那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她讲燕怀离扯过一边,见跟掌柜的离着不是很近这才用手掩住嘴,低声道:“你不知道,一般他越是这么说,您看上的是什么珍稀物件,越是漫天要价。估计是把咱们俩当成两只肥羊宰了。”
她前些日东躲**,那所旧房位置好,所以经常有摆摊的在前面,比如一只珠串,若是一个已婚妇人来买,价格便是五,来个妙龄少女便涨到了五十,若是官府小姐呢,只怕还能涨的更离谱吧。
她这个样实在是取悦了燕怀离,他笑着说:“无碍,千金难免心头好。”
“你说的倒是简单。”升平嘟囔着:“以后咱们的吃穿用,哪个不得花钱,你一个小吏,手里又有几个钱,该省则省。这些看看便罢,又不能吃喝,要来何用?”
她的话可能有些高,被掌柜的听了去,后者立马面上露出不悦,又不好赶人,只是干脆过来将台上的小摆件一个一个的都收了回去。
升平撇了撇嘴巴,可眼睛却还是盯着那些东西舍不得,特别是在掌柜的收起那个大胖娃娃时,眼睛里的渴望之色尤为明显。
燕怀离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来,开口叫住了掌柜的动作:“这个娃娃,我们要了。”
掌柜的先是手下一顿,似乎不敢相信,他犹豫道:“这个价钱可是不菲呢,比旁边那些生肖要贵上一倍,不如您二外再看看其它?”
开门做生意,来者皆为客。看样这两位也实在算不上是有钱人,何况这个就贵,利润也不高,不如看看其它小件。
岂料燕怀离摇了摇头:“我就要您手上这个了。”
出了店门时,升平还在埋怨:“花了一两银就买这么个泥娃娃,你可真是阔绰。”
燕怀离看着她,只是笑,并不开口反驳。
且看她嘴上虽然埋怨着,可是手里却紧紧的捧着那个娃娃,视线一刻都不舍得离开,嘴角处含着甜甜的笑。
明明稀罕的跟宝贝一样。
燕怀离心中也跟着高兴,面上却装出一副懊恼的样:“听你这么一说,也有道理,一两银够咱们去前面的酒楼好好的吃上一顿了。不如你将娃娃给我,反正还没捂热乎呢,我去退了它。”说吧,不由分说便从升平手中拿过那个娃娃,抬脚欲往里走。
升平眼巴巴的看着他将娃娃拿走,连忙开口叫住了他:“哎!”
见他正要挑帘,升平上前拽住了他的胳膊:“这会儿,东西都拿出来了,人家未必给退吧。”
见她面上急切的样,燕怀离有心逗她,便忍住了笑意,严肃道:”那可不行,东西是从他这里买的,我又没摔破没弄脏,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豆不到,凭什么不退。”
他顿了顿,又说:“再者说,我是确实像买来送你,可是你又不喜欢。再来花费一两银就买这个玩意儿,确实有些浪费了,你说的对,往后我都听你的,绝不浪费银钱。”
升平被他义正言辞的话给怔住了,想要反驳,又想起确实是自己在埋怨,又是喜又是恼。喜的是他能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证明他确实是在意自己对他的看法。恼的是这人怎么跟愣头青一样,就看不出来她是真喜欢那个活灵活现的小娃娃么?
可是话既已出口,如同覆水难收,再说自己喜欢,这不是打自己嘴巴么?
她只得点点头,松开了手,偏生还要装出一副明白事理的样:“去吧,好好说说,兴许能退的。”
眼中明明难以割舍的要死,可面上却强弩着宽慰大方。
见她这个样,燕怀离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随着他弯下去的腰,饶是升平再笨,也知道刚刚又被他戏弄了。
还想着人家痴傻,没想到是比猴一样精的人物,只怕早早的就看穿她的内心了,偏还要在那里演戏呢。
燕怀离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却见升平背对着他,不言语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玩笑开的有些大了,擦去了眼角泛出的泪花:“好好好,是我错了,只是觉得你的反应好玩了。我以后不这样了.”
升平还是固执的背着身,并不说话。
“我错了,再说,一个小娃娃,我怎么会真的退回去呢。好了好了,都晌午过了,咱们去吃饭吧。”
没想到,他的话说完,却见升平的肩膀开始微微抽动。
燕怀离有些头疼,要是升平转过来捶他两下,踢两脚都没事,可是这哭起来,他却是素手无策了。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你别哭了可好?”燕怀离哄着升平,又是道歉又是认错,态不知道多好。
他一边道歉,一边转到升平面前,岂料她干脆抬手捂住了双眼,肩膀抽动的更厉害了。
这一来,可苦了燕怀离。
人来人往的街头,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这么一个小小的角落,当今燕王最器重的大将在哄着刚刚亡国的楚国公主。
燕怀离正觉得无计可施,忽然,升平笑出了声。
随着她的开怀大笑,脸上的双手也慢慢的挪开了。
哪里的眼泪,分明那双白嫩的柔夷下面,只有一双笑成月牙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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