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娟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眼睛里揉不了沙子的人,她偷偷带着新月去验了一次血型,结果让她大受打击,新月的血型果然是o型。
与此同时,韩彬也在跟柳远志商量对策,柳远志说:“这件事或许她早晚都会知道的,要不然还是告诉她真相吧。”
“她那个人爱钻牛角尖,我怕她受不了。”
“我看她对新月还是挺上心的,应该不会……”
韩彬却不敢乐观,她不知道真相的时候对新月是好,可是一旦知道了,还能接受新月吗?
他还在忧心忡忡,徐娟主动跟他提起了,她眼泪汪汪地说:“韩彬,我们的孩子是不是出生的时候被人抱错了?新月好像不是我们的孩子。”
韩彬心里矛盾极了,他不知道该不该说出真相,可是到了这一步,他又该如何自圆其说?他沉默着不说话。
徐娟流着泪看着他说:“你知道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告诉我好不好?”
韩彬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口:“娟儿,你一定得冷静,新月她,真的不是我们的孩子。”
“什么?”徐娟如遭雷击,“那我们的孩子在哪里?”
“我们的孩子已经死了…”
“不可能,不可能…”徐娟失魂落魄地说:“柳远志明明说他很好。”
“最后一次产检时他已经死了,所以远志才冒险给你做了剖腹产……”韩彬艰难地说着,他的眼泪也大滴落下来。
“那新月呢?她是哪来的?”
“是…一名弃婴。”
听了这句话,徐娟好像觉得自己脑袋里有根弦嘣的断了,她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为什么?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
“娟儿,我跟远志也商量了很久,因为…因为我们染色体不合,所以你才会总是流产,次数多了怕你身体和心理上都受不了……”
“所以呢?”徐娟冷冷地问:“所以你就弄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来冒充?我自己的孩子都已经死了!我还抱着不知道是谁的孩子笑!”她的声音大了起来。
韩彬说:“娟儿,你别激动,新月不跟我们的孩子一样吗?你那么喜欢她,她又懂事,只要我们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她就是我们的孩子。”
“当成自己的孩子,那你当初为什么抱都不愿意抱她?你为什么总是对她那么冷淡?我怎么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她伤心地大哭起来。
韩彬只能劝她:“娟儿,我也很难过,可是我们俩真的不能生孩子,就算生出来,孩子不正常的几率也非常大。我们只有收养孩子这一个办法,新月这孩子跟我们也算得上有缘分,你就别太难过了,这件事谁也不会知道,她就跟我们自己的孩子一样…”
徐娟两眼无神地坐着,不说话,心里却想:怎么可能?别人不知道你就当作没事了吗?就好比你的伤口外面长好了,可里面全烂了,别人是看不到,可你自己难道就感觉不到疼吗?
韩彬还想劝她,可她不理他,他想或许她只是一时不能接受,等转过这个弯就好了,毕竟新月是她一手带大的,再怎么着也是有感情的。
从那天开始,徐娟对新月的态度就全变了,不仅如此,她整个人也发生了变化,她每天浑浑噩噩,不爱说话,总是默默流着泪,心里一个念头就是活够了,她不想看见新月的脸,看一次心痛一次。
可怜的新月却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爸爸对她一直都是比较冷淡的,可是妈妈以前不是这样的,她和每个妈妈一样都是爱自己的孩子的,可是现在,她再也不会给自己做好吃的,不会关心地问自己在学校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不会关心自己的冷暖,晚上睡觉也不再陪着她,她有时鼓起勇气恬着脸去跟妈妈说话时,妈妈连个表情都没有,她委屈极了,想问爸爸,看着他的眼睛却不敢开口。
三个人都受着莫大的伤害,谁也不能救赎彼此,这个世界上能够伤到你的往往不是坏人,而是你最亲最信赖的人。
新月只能去找柳年书倾诉,可聪明如他也解不开大人世界的谜题,何况有些题根本就是无解。他能做的,只是陪在新月身边安慰她,新月不想回家对着爸爸妈妈阴郁的脸,每天待在他家很晚才肯回家,反正回去晚了也没人问,爸爸妈妈根本不想看见她。她也不打扰年书,他在学习,她就在一旁默默坐着看儿童读物,曾经那个聒噪的小话痨消失得无影无踪。年书有时会心疼地回头看看她,她只是认真看着书,一晚上都默不作声,完全不像一个不到七岁的孩子。
徐娟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好起来,反而一天天地更加严重,她甚至出现了幻觉。她觉得耳边有人在叫她妈妈,完全不是新月的声音,又像是小时候的新月。有一天半夜她起来听见有人叫她,她走到新月的房间,却看见一个陌生的孩子坐在新月床上,她看着那个孩子,长着一张酷似韩彬的脸,身后好像有人在叫她,她一回头,看见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躺在地上,像她死去的那个孩子。
她突然哇哇大哭起来,哭声惊醒了新月惊醒了韩彬,新月坐起来,在黑暗中惊恐地看着妈妈,韩彬赶紧过来把她拉进屋,匆忙回头跟新月说了句:“别害怕,快睡吧。”
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怎么可能不害怕?新月在黑暗中抱成一团一动不敢动,妈妈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啊?她不敢大声哭,小声地裹着被子抽泣。爸爸和妈妈在那屋不知说着些什么,她听不清,又不敢下床趴在墙上听,哭着哭着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她越来越害怕回家,晚上又去了柳家,柳远志今天没有值班,回来得早,看见她的眼睛肿着,问她怎么了。突然有个人关心自己,新月的委屈就像开了闸的洪水,她哭着告诉了柳叔叔她这些天受到的委屈。柳远志觉得事情很严重,他想徐娟可能是得了抑郁症。他安抚新月,“妈妈可能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你要关心妈妈,留意到她有什么异常一定要马上告诉爸爸。”
新月流着泪答应了,结果当天晚上她就发现了异常,妈妈把她所有的相片都剪碎了!
她惊讶地看着一地的碎纸片,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妈妈会这么生气,妈妈看她回来也是面无表情,只是在地上坐着把碎片剪的更小。
“妈妈!”新月扑通跪下,她哭着说:“妈妈,新月做错事你打我骂我吧,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妈妈还是不理她,起身去拿扫帚把一地碎纸片扫了倒进垃圾桶。
新月就在那跪着,想起柳叔叔的话,妈妈只是不开心,自己也有过不开心的时候,过去了就好了,她看到妈妈没扫干净的地上还有一块碎相片,有她的半边脸和妈妈的脸,她小心地捡起来,放进兜里,却怎么也找不到丢掉的另外半边脸。
那天晚上,新月怎么也睡不着,半夜的时候,她听到妈妈起来的声音,她想起柳叔叔的话,可她不敢去告诉爸爸,她一直支棱着耳朵听着妈妈的动静,妈妈打开门出去了。她赶紧壮着胆子爬起来,屏住呼吸跟在她身后。
徐娟没有留意到她,她出了门,上了天台,新月一颗心提在嗓子眼,轻手轻脚跟在她后面。
徐娟像梦游一般走着,渐渐走到了天台边上,新月突然就明白了妈妈这是要做什么,她害怕极了,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妈妈!”
夜阑人静,几乎整栋楼都听到了她的喊声,韩彬连忙起来,一看身边没了人,心里咯噔一声,连鞋都顾不上穿,大声喊:“新月,你在哪呢?”
因为极大的恐惧,新月发出的已经不像她自己的声音了,“天台!快来!”
徐娟回头看了她一眼,新月哭着喊:“妈妈,求你了,你别动,你别动……”她的声音颤抖着,浑身也颤抖着,妈妈妈妈地叫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韩彬飞快地跑了上来,因为没穿鞋,他上来的几乎没有声音,徐娟看见了他,“别过来!”
“好,我不过去,”韩彬的声音也是抖的,“你也站在哪儿别动,有什么话咱们回家说。”
徐娟漠然地看着他:“我不想说话,不想跟你们说话,也不想看见你们。”
“那好,娟儿,我们不说话,你先过来,行吗?”
徐娟突然捂着脸哭,“我很难过,每一天都很难过,我不想活着,我就想死……”
身后传来脚步声,从楼下陆续上来一些人,柳远志一家也来了,徐娟看着人越来越多,凄然一笑:“韩彬,来世再见了。”说完,没等他反应过来,纵身从楼上跃下。
韩彬的血液瞬时都凉了,脑袋一片空白,新月尖叫一声,“妈妈!”晕倒在了正好上来的柳年书的怀里。
韩彬这才反应过来:“不!”他几乎是咆哮着要往天台边上冲,身后的柳远志和另外一个男人拼命地拉住他往后拖:“韩彬,冷静点!”
他们拽着他下楼,韩彬光着脚丝毫没觉得疼,到了楼下,黑漆漆的地上看不清什么,韩彬腿软得几乎站不住,那个男人扶着他,柳远志上前看了看,地上一滩鲜血,徐娟已经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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