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提前结束了排练,各坊乐正、司舞、典、掌全部到场,将人集合在一处,易乐令与李乐令齐至。
易乐令站在水榭栏杆边,冲大家点了点头,微抬着下颌,阴柔的嗓音不疾不徐:
“经与各贤官商议,不日将上报,在各居所修葺围墙,届时特定时间进出必须取得令牌,详细规定不日拟定。现在,”
威严地扫视一圈:
“宣布几项规定,其一,每日亥时初刻不得无故出门四下走动,若上官安排有事除外;其二,不得单独行动,必需两人同行,互为佐证;其,各坊各处物料不得私领,每日所耗必需登记备注回缴。”
“掌刑姑姑轮流巡夜,若有可疑,可先行羁押再问讯。”
“明日贵妃娘娘寿辰,宴设御花园,不出场的留在清韵院练功,不许外出。掌刑尤姑姑明日与各坊乐正共同带队,监管纪律。尤姑姑讲两句。”
尤姑姑沉着脸行了礼,面对众人讲了几点注意事项,又道:
“每次出去,我都会讲讲规矩。自进宫起就训导大家要遵守宫规,规矩得到心里记在骨里。出了这儿,只要不离谱,贵人们总是宽容的。可若是差池远,冲撞了冒犯了,哼哼,那时候你们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规矩,规矩有多重要!可那时候,”尤姑姑抚了抚鬓角:
“就算你领悟了,代价却是难以预料的。或许只是眼泪,或许,得见血,也或者,付出生命。你们别以为姑姑吓唬你们,姑姑只是好心提醒你们,千万谨记本分,莫行差踏错,花一般的年纪,得好好绽放啊。”
最后一句,洛儿差点笑出来:没想到,尤姑姑还能酸几句呢。
一时散了,洛儿赶前几步追上秦大人:
“师傅,可否请您到徒儿陋室说说话?”
秦大人也想问问她见贵妃娘娘的情况,点点头,随她到了内人居。
洛儿事无巨细地讲了,包括遇见大殿下的事,却没讲大殿下调戏的话语。
听了秋司舞的表现,秦大人冷笑:
“心倒是个高的,可惜得有那个命。”
洛儿从柜里拿出锦盒捧着,“扑通”一声跪在秦大人面前。
“这是怎么了?快起来。”
洛儿摇头:“师傅,贵妃娘娘赏了些饰,徒儿留了两样,这是孝敬师傅的,请师傅莫要嫌弃。”
“既是贵妃娘娘恩赏,你留下就好。师傅知道你往日醉心舞艺不理俗事,经历了一些事心下难安,师傅一日为师,自会尽全力护着你,你不必这样。”
“徒儿无他意,只是徒儿的一番孝心呐!师傅不收,徒儿不起来。”
洛儿用孺慕的眼神看着秦大人,秦燕然心一软:
“好吧,就先放在师傅这里,快起来。”
一把拽起她:“知道理俗事了,倒会用下跪来要挟师傅。”
“嘿嘿,师傅自然是疼我的。”
秦大人点点头:“师傅心中有数的,你且好好跳舞。怎么不见你的侍女?”
洛儿挠头:“我要求她在我出门的时候做事,没见过面。”
“可见不是个尽心的。我让居宝搬过来陪你几日可好?她心细,而且你们也要好。”
“这样能行?会不会被人说师傅滥用职权?”
“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过是住所调配而已。你们修典舞和杜掌舞事务繁杂,疏漏难免,我想着怎么也要平安过了庆功宴才行,多个人陪着你,你不抗拒,我也安心。”
“好啊好啊,谢谢师傅。”
洛儿没想到有此收获,开心得很。正好可以一起看着阳内人。
居宝将领来的布料分两批浆好,又量了洛儿小脚尺寸:
“这天气,明日就可以干透。哎,我也做一双,看看穿起来什么滋味。”
“你穿了就知道,感觉绝对不一样。”
居宝将鞋面裁好,又将两双鞋的鞋面缝好,再忍不住,倒在床上睡了。
睡梦正酣,窗户被敲响。
“谁?”
洛儿倏地惊醒,凑到窗前。
“我,高祯,别点灯,有急事。”
洛儿抓起衣裙跳下床打开门,高祯闪了进来。
“快,穿了衣服我们走,边走边说。”
居宝也醒了,揉揉眼,动作很快地套好衣裙:
“我也去。”
洛儿走到门前,又回身从门后拿了一截短木棒塞进怀里,方出来,掩好门,跟着高祯往内人居东面走。
高祯带着她们顺着房屋和树木阴影矮身走,一边小声道:
“她往偏门去了,估计买通了偏门看门的杂役。”
洛儿没说话,她真不知道有什么偏门。
居宝疑惑地眨巴着大眼:“我们也跟出去?能出去?抓住她,她会不会抵死不说?”
高祯想笑:“自然不能出去,只是堵她个现形。你们不知道,她是个虚架,一吓就什么都说了,没那么强硬。”
洛儿点点头:她那个样,不过对人有所求,又不是豢养的死士。
到了偏门,人躲在角落,看阳内人正跟门禁杂役说话,显得熟稔。
片刻阳内人走出了偏门,人也没法跟出去,只好躲在阴影处半蹲了身耐心等候。
高祯低声道:“宫禁森严,她不敢走远,估计就在附近。”
居宝点点头:“或许别人在门外等她也难说。”
盏茶工夫,阳内人便回来了,如同一片纸,径自向内人居飘去。
高祯摆手,人尾随阳内人原返回,看她开门正要进屋,洛儿抢先一步上前猛推她后背,将她推进门,高祯赶前两步捂住她的嘴,居宝关上门,摁住阳内人。
“不许说话,否则,弄死你。”
洛儿转到阳内人对面,做出恶狠狠的样瞪着她。
阳内人连连点头,眼泪顺着脸颊下滑,身颤抖,如同秋天树上飘落的黄叶。
高祯居宝放开手,月色透过窗户照进来,阳内人脸色青白、大口喘着气。
“我身不好,你们..你们别伤害我。”
“可你却伤害了我!”
“我也没办法,真的没办法。我这病要求人,我不想离开礼乐司也要求人,不得不听从,不得不做交换。”
“为了你高贵的命,就牺牲他人的性命为你铺垫?凭什么!”
“不,不,我没想到她会死。”
阳内人突然捂住脸哭了:“我和她还算朋友,在宫外就认识,我怎么会害她的命!”
“可她没命,却是因你之故。谁让你做的?为什么要针对我?”
“不能说,不敢说,说了你们也惹不起。”
“你说与否是你的事,我们惹不惹是我们的事。”
“不敢说,否则,我就完了。”
阳内人趴在地上:“求你们给我条生啊!”
洛儿气恼,掏出怀里的短棍砸在她臀上:
“这一棍,是责你无辜害我。”
“嗷~~~~~”阳内人瘦扛不住,尖叫一声,又自己捂嘴:
“别打我,我受不住的。他们..给了我一个小包。”
从袖口掏出小纸包:“让我放在你平日常用的水壶里。”
“有什么用?”
高祯抢了过去,打开看了看,是些灰白的粉末。
洛儿急道:“小心有毒。”
阳内人摇手:“不是毒,是令你腹泻的药。这样你定会耽误排练,只要让备选替了你,就算成事。”
“没有后着?”
“后..后着什么的,没听说。”
阳内人虚软地倒在地,回避了洛儿的眼光,遮住了她狡狯的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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