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止君见状嘲笑了一下自己,这丝嘲笑并未持续很久,取而代之的是喜上眉梢,他甩开袖袍起身朝简晨行去,在她面前站定时,伸出了手,替她擦去湿漉漉的眼泪,接着再次勾起嘴角笑,这笑却不达眼底,脸上流露出来的慵懒之色依然是暗藏寒意,他却硬要装作很开心的样子。
待简晨痴痴望着尉止君时,他已经弯下身子伏在她的耳边轻道:“你放心,这皇后的位子,朕专门留给你!”
听到这句话,简晨觉得自己不说话光当哑巴实在是不行,她一把推开尉止君,冷眼怒视着变化无常的他,一字一句的道:“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忘记,你自己做了什么,就属你自己最清楚,这份罪过不是说忘记就可以了!”
这句话让原本强颜欢笑的尉止君一时变了脸色,血红的眸子里闪现恐慌和无助,内心阵阵绞痛传来,直连着手心也疼了起来,那种痛日日夜夜侵蚀着自己的心,几次都想随她而去,可是他没有脸下地去见她,只能苟活着,盼望着能忘了她,哪怕只有一刻不记起她也是好的。。。
可是没有,他尉止君至始至终都记得那日的雪花下,他最爱的女子被自己亲手杀死了,就那么倒在了自己的眼前,那鲜血淋漓的模样让他从无数个梦境中惊醒,可他不怕噩梦,他怕的是他最爱的女子走了,永永远远的走了,回不来了,就算他再怎么去想念,都回不来了,可是他连一句爱她都没有说过,她就这么走了。。。
他拿什么去见她?呵,可笑,太可笑了,他尉止君爱了她那么多年,却是最不懂她的一个,他怎么就看不出来语慈已经爱上了自己呢?他怎么就会去怀疑那个孩子不是自己的呢?他怎么就那么的不相信她呢?
想到此,尉止君急忙转过身去闭上了绝美的双眼,眼泪就像断了线般流了下来,右手紧紧抓着那把短笛,那日在城墙上她是想告诉自己,她已经爱上了他吧,可是他把眼光看向了别人,那个时候,她该有多伤心啊,他还假装对她好,她要是知道了,该有多心痛啊。。。
简晨泪眼朦胧的看着尉止君的背影,那么的落寞,那么的孤寂,她就知道活着的人永远都是最痛的一个,就算是冰冷如雪的尉止君,也有最无助的时候,这样的尉止君,到底又有谁能理解呢?
“圣上,你莫要如此,你要娶亲,我也不阻拦,只要你心里好过些,干什么,简晨都不会再阻拦你了,你可不要再伤心了,好吗?”
简晨哽咽着声音轻声安慰尉止君,希望他真的能开心些,即使知道这无用。
尉止君闻言才想起简晨还在这里,随即拂去脸上的泪水,抑制住钻心般的痛,转身拿笑脸面对着简晨,脸上跟方才一般,依然是带着戏谑和玩味,他伸出手捏起简晨的下巴,朝其靠近,待靠到离简晨的嘴唇只有半分距离时,尉止君才坏笑着说道:“你何时见朕伤心了,朕不过是为顾野青辞官的事情伤神罢了。。。”
嘴硬,你就嘴硬吧,简晨暗暗道了一句,看着他那副痞子流氓的模样,心中忽然没了好气,刚刚还替他心痛来着,现在全没了,反倒只剩下生气,随即一把推开尉止君,自己倒退了好几步远,防备着他的靠近。
待退得远了,简晨才想起正事来,她抬起眸子认真的看着尉止君,思量了很久,这才对着那假装欢心的尉止君说道:“如今,你已经统领了三国,只待攻下北煞就算得了天下,顾野青走后,也有不少将军愿意为你打天下,这里也就不需要我了,所以我也要走了。。。”
话落,简晨看了看尉止君带着讥笑的绝世脸庞,心中又是一阵泛酸,以为尉止君会挽留两句,他却是回了一个点头,简晨心里好生难过,眼里的泪水也跟着流了出来,见尉止君要转身离去,她急忙又叫道:“圣上。。。”
“嗯?”尉止君再次行到书案旁,听到简晨的叫唤,轻轻摁了一声,却不回头去看她,他或许也怕面对简晨。
简晨蠕动着嘴,望着尉止君瘦弱的背影哽咽道:“我走后,圣上可要好生注意龙体,不要整日整日不吃,又整夜整夜不睡,那样会累垮了的,还有…你那双眼睛是越来越不好使了,可千万别再哭了,死去的人已经不能复生了,可活着的人依然要活着,几时能释然,便努力释然吧,若要是强求,也求不得。。。”
简晨说到此,深深吸了口气,望了一眼尉止君僵硬的背影,眼泪啪啦流,那是她从小就当做天一般的男人,可是也是天下间最可悲的一个男人,他是个帝王,知道这个道理后,简晨就自动离开,选择了天涯海角,早晚要离去,不如早早收场,简晨抹掉眼角旁的泪水,又轻轻对着那背影道:“那。。。我走了。。。。。。”
待看见尉止君再次点头后,简晨才对其扬起嘴角一笑,笑容里全是释然,她提起步子转身离去,背影带着无比的轻松,她想,她该是对尉止君释然了,唯一盼望的是他也能释然。
尉止君听到前宫门被关上的咯吱声后,他才转过身来,睁开了那双血红的眸子,眼眶里强忍住的泪水再次滚落了下来,他看了看寝宫内的殿外,那里早已没了简晨的身影,只有苍白的雪在纷飞的下着,如今,熟悉的人都走了,就只剩下他一人还在这里苟活着。。。
尉止君抬眸看着阴霾的天空,似乎看见了语慈那张绝世容颜,心就像被人撕开了一般,痛到无法呼吸。
语慈,你要真是千年之后的人,听到他的呼喊,就回到他的身边来吧,他真的。。。真的好想你啊,在没有你的日子里,就跟行尸走肉一般,拼命想忘了你,可是脑海里都是你的身影,就连睡梦中都是。。。
眼泪再次落了满地,再哭下去,这双眼睛估计该瞎了吧,语慈啊语慈,你是否已经回到了属于你的世界,若是,可曾有想念过他,还是已经彻底忘了他,你又是否真的与世长辞了,若是,你又怎能那么狠心,留下他一人数着对你的思念苟且过一生。。。
该怎么办,他真的好想你,在你生时未曾对你好过,在你去时给了你一生怨恨,你可知,爱到如此心痛,真的想狠心把你给忘了…
五行山上,黑手挑着水飞一般的往竹屋里跑,一边跑一边朝花丛里大叫:“语慈,今儿个我抓了好几条肥鱼,你有口福了,不过我先说好了,我得吃鱼头,你不许跟我抢喔…”
语慈正弯着腰接花瓣上的朝露,听到黑手的叫喊声,才转身去看他,见他一股脑儿的往水缸里倒水,倒完了又钻进缸里头掏出几条鱼来,接着又舀了半盆水,把鱼搁盆里头,就往厨房里狂奔,嗖的一下就不见人影,这阵势八成是想鱼头想疯了。
语慈微微牵起嘴角笑了笑,一个堂堂帝王,如今倒成了居家小男人,洗衣做饭,维系生活,他全都包了,黑手因着自己丢了国家,也丢了锦衣玉食,可是他却从未埋怨过,他是语慈在这个世上唯一能感觉到温暖的人,只是这份情谊该如何去还?
想到此,语慈心中万分酸涩,仰头看了看蔚蓝的天空,眼睛里的冰冷渐渐凝固起来,这三日过得可真快呀,那个人应该已经成婚了吧,娶尽天下绝世女子,他可真厉害啊…
她捏紧手里的瓷瓶,朝花丛中央看了看,那里的蓝妍正随风摆动,并未发出任何声响,蹙了蹙眉头,就转身回了里屋。
黑手正在里头左一刀右一刀的砍着鱼,本是一条好好的黑鱼硬是给他砍了十七八刀,鱼血全部溅在黑手的白袖子上,弄得鲜血淋漓的。
语慈看见这嗜血般的红时,心中一股子怨气直冲胸腔,猛地波澜起伏起来,她咬了咬牙齿以此来平复内心的不安,却硬是想起那日大夫取出腹中快要成形的孩子的那一幕,那个孩子连眼睛都没有长成啊,就这么死去了,尽跟着自己吃了那么多苦,却连踢都没有踢她一下,就这么匆匆的离开了,孩子啊孩子,母亲对不起你啊…
语慈捂着嘴唇流着眼泪疾步退出了里屋,心就像被人扎了针般,痛得她咬破了嘴唇,手指甲也早已陷入了肉中,那痛却不及心口的痛,语慈仰头直视苍天,已经泪流满面,老天爷待她是那么的不公,囚禁了她一生,还赔上了她的心,赔上了她孩子的命,她语慈发誓,此仇不报,定不苟生!
黑手只顾着杀鱼,并未注意到语慈进来,等他把鱼头给剁了下来时,语慈已经摇摇晃晃的出了厨房,不久就传来一阵箫声,旋律很好听,却夹杂着太多的怨恨之气。
黑手放下手里的刀,寻着箫声走了出来,看见语慈端坐在竹阶上,手握着长箫仰天吹奏,背挺得笔直,似乎周围都镶嵌上了寒冰,让人心生畏惧,原来那股子怨恨之气是发自语慈的内心,难怪如此强烈,她定是还在意孩子的那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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