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慈抬眸扫了一眼黑手,随即摇了摇头,她并不想告诉黑手,北冥政文来过的事情,不然他肯定会担心,所以干脆什么也不说,权当不知道。
黑手见语慈的脸色跟平常并无两样,许是自己看花了眼睛,大脑袋也就没有多虑,又往语慈的肩膀上特有力气的拍了一下,叫道:“我这就去做饭,你等着喔!”
语慈被他那么一拍,瘦弱的身子骨早已支撑不住,待他走后,只得在屋中的竹凳上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水,定了定慌乱的心神。
刚端起杯子想喝口茶,那厢又传来黑手震耳欲聋的声音:“糟糕!水桶被我扔下了山!没有水怎么做饭呐!”接着又是一阵呐喊声:“语慈!我下山去挑水了,你等着我啊!”
语慈冰冷的脸上听到黑手的喊声时,忽然闪现了一丝笑容,倒映在茶杯中,显得很是明媚,随即又暗了暗神色,想起北冥政文说的话,心中仇恨的火焰似黄河泛滥,立即堆在脸上,一时变得冷若冰霜起来。
满脑子又思及北冥政文怎地会忽然找到了自己?且他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难道就只是为了告诉她尉止君大婚的消息吗?
不,北冥政文志不在此,定是南越正在绞死攻杀北煞,所以他才来找她,是想让她出现在尉止君的大婚上,然后告诉尉止君,她并未死去的消息,从而逼却南越停止攻打北煞,想来,肯定是这样的!
可是北冥政文,那是不可能!尉止君会攻杀三国,早就是他的雄心大志,并不是因为她才去战的,尉止君的无情无义,又有谁能知道呢?
语慈勾起嘴角嗜血一笑,心中如被针刺,曾经的耳畔厮磨,却是一碗毒药下腹,曾经的莫失莫忘,却是一道冰冷的背影,守护九年,形同一日,只一瞬,心就远隔千里,爱上与否,终究注定他对她的伤害,远远胜过这魔咒一般的孽缘。
爱,曾刻骨铭心,恨,却也嗜之入骨。
南越,白雪连绵,整个宫殿都被覆盖成雪白色,唯有傲立在风雨中的红梅是鲜艳的,倒也不觉得多余,只是显得格外寂寞。
红砖瓦墙下杵立着一系列红色衣服的宫奴婢女,琉璃朱门外是接二连三的红轿撵,在这样飘满雪花的日子里,到处都张灯结彩,大红色的剪纸、窗花、绣球、红匾、鞭炮等等喜事所需物品堆满了整座宫殿,也将这苍白的南越城衬托得淋漓尽致,可谓是好事连绵啊。
所谓一等好事,现今,原以北煞为列附属东帝西厦二国,如今四分之势,已经被南越收复三分。
所谓二等好事,收复两国后,南越帝王忽然变成了逍遥王,竟下诏扬言要娶尽天下绝世女子,此诏一出后,其他三国的家人子都来报名入选,其中东帝、西厦两国的家人子几乎都出自朝中大臣之女,还有尚未收复的北煞美女。
通过层层刷选后,被直接册封为妃子的共有二十位,被册封为昭仪、美人的共有四十八位,其余在掌事手里被刷下的家人子全数填充后宫,共达三百人,另计新进通房宫女三百人,如此南越朝的后宫才算完整,虽不及三千,但对于南越来说,足以。
只有两个月而已,南越宫内,天翻地覆,一下子好事成双,搞得宫内的人手忙脚乱,前朝的大臣们乃是极力赞同南越圣上这么做的,他们只叹早该如此了。
一来收复三国,统一天下,二来填充后宫,留有子嗣,这才是一个帝王的王业,先前独独一个姑娘家就统领了整个南越后宫,还是独霸王朝,最终搞得南越朝死气沉沉的,简直就不像话,大臣们对此心中早有余悸,现今,圣上可真谓是开窍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红轿撵内各色美人都面目含羞,听得大内太监喊下轿,纷纷搀扶着宫女的手下了轿,各自头戴红盖,点到名字的跟着掌事的走,没点到名字的站在原地等候,虽头一日是二十位妃子先入宫,但后面的姬妾也要紧随着住进宫殿。
但她们却不能与圣上行大礼,连被直接册封为妃子的美人儿也不行,唯独只有皇后才有此待遇,因着皇后是妻,她们则是妾侍,这就是区别,可她们并不觉得委屈,反倒觉得幸运,幸的是嫁给了传闻中最是痴情的男子,运的是此男子乃是人中天子。
前和殿门口,简晨手握宝剑直直看着排着队不停得涌进来的新娘子们,绝美的眸子里满是鄙夷和怒火,鄙的是这些不知好歹的痴心女,怒的是尉止君的不可一世。
思及此,脸色一阵发黑,心中更是郁结连天,伸出右手替自己顺了顺气,想以此来平复怒气,却是越平复平气,最终忍不住了,一转身怒视着前和殿紧闭的琉璃朱门,不顾三七二十一,不管守卫拔剑阻拦,握紧宝剑就冲上前去,一脚踹开了前和殿的大门,三步就冲了进去。
几乎是用跑的速度,跑到尉止君所居住的寝宫内,正好瞧见顾野青从里头走出来,忙上前阻了顾野青的去路。
“野青,他怎么说?”简晨用剑指了指寝宫门,脸被气得一阵青、一阵白,很是难看。
顾野青见是简晨,清幽的眸子里一片淡雾,随后朝简晨摇了摇头,冷冰冰道了:“日后他的事情与我顾野青无关。”
道完就绕过简晨迈步离去,简晨这才发现顾野青并未穿盔甲,前些日子顾野青要辞官,尉止君不许,说必须得等到取了二国之后,现今,东帝、西厦二国已经成功到手,看来顾野青已经辞掉了官,如此一来,南越朝便少了个顶梁大将。
想到此,简晨更是生气,握紧剑,磨着牙齿,冲进了尉止君的寝宫。
“尉止君!你给我出来!”简晨一进来后,就朝里面大声的叫着,也不顾身份礼仪,她此刻只想狠狠的教训尉止君一顿,哪怕下场不好,她也顾不得了!
在寝宫内叫了半天都没有人应答,整座宫殿阴森森一片,凉意十足。
简晨停止了叫唤,上下左右扫视了一圈,看见桌上放着一块竖牌匾,便走过去打量,上面一行清秀的小字刻得甚是好看,是簪花字体,正中央写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的四言句,下面还有新雕刻出来的一排小字,‘惜他日青春年华,道千年后永相忘’,留名处是赵静和尉止君。
简晨的眼睛锁定在后面一句话上,千年后永相忘,尉止君的意思是要彻底忘记吗?忘记那个他曾经爱到嗜血的女子?可是这忘记的前提是要娶尽天下间的绝世女子吗?这到底是忘记还是折磨呢?
她望着上面的字思索了好一会儿,心里的怒气在看见这句话时,竟跟着消了一大半,她无法去体会尉止君的心情,所以不问了,就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吧,这么想着,便弯下腰轻轻吹了吹牌匾上的木屑,接着又挽起袖子擦了擦牌匾,随后将它放正了,这才提步离去。
刚迈开步子,尉止君就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
他紫衣蟠龙,头戴金冠,脚踩九天龙凤靴,腰间佩戴西僵宝玉,宝玉旁边挂有一把精致的翡翠短笛,上面刻着的簪花小字与牌匾上的字是一模一样的,随着步子的迈动,那短笛也跟着晃动起来。
简晨来不及打量尉止君的表情,只顾狐疑的盯着那把短笛看,看了半天才想出个所以然来,这才抬头去看尉止君,见他已经背过了身子往书案旁边走,简晨一时也识趣,并不先开口问话。
尉止君往宝座上坐下后,才慵懒的扫了一眼简晨,见她拧着眉头怒视着自己,他忽然弯起嘴角笑了起来,笑容里多半是戏谑,眼神里多半是玩味,俊美的脸上红润异常,好看的眸子里看不清是怒是喜,似一汪洪泉,却是深不见底,那红唇齿白间随着笑容一出,显得越发好看。
尉止君将身子往后一靠,随后翘起嘴角,伸出手指头朝简晨勾了勾。
简晨便未上前,只顾望着尉止君,虽然他在笑着,可是她看不出来尉止君是开心的,反而觉得他此刻无比的痛苦,心里猛的一阵酸涩,他果然是在折磨自己,那双眼睛要是隔近了看,就能看见那一条条的红血色,那正是日日夜夜的眼泪积累出来的。
方才她在外头大叫都未把他叫出来,她知道,尉止君许是在哭,想到此,简晨不由得也酸了鼻子,眼泪跟着啪啦流。
“你怎地哭了,今日可是朕的大好日子,休要在此生些晦气!”尉止君不悦的瞪了简晨一眼,随后又勾起嘴角轻笑,拿眼睛暧昧的看着简晨,接着道了一句:“莫不是心生羡慕了?”
此话一出,简晨止住了眼泪,用眼光斜了他一眼,堵在心口的话不敢说出来,怕一旦触动了尉止君的伤,会惹得他伤神,硬是忍住了,只得直直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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