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我还真就忘了,晚上还有这么一出呢。
天大地大,没有母上大人大,所以我当机立断对小八说:“晚上我临时有事,咱们改个时间吧。”钟明脾气甚好,被放鸽也若无其事:“好,那你方便时候给我电话。”
接着他马上又问:“有什么事?需不需要我帮忙?”体贴至此,我都在想但愿你是个gay吧钟小八,否则我还真就犹豫不决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愿意跟他说我妈来的事,所以只是含糊道:“没什么,一点小事……”
正在这时,我妈听到我的话,她以为我有什么重要的事,连忙对我说:“我没事,你别管妈妈,要是跟人家说好了就去忙。我在家等你就行。”
钟明耳朵够尖的,我听到那边静了一下,然后他问:“阿姨来北京了?”
我想了想,觉得就算他知道了也没什么吧,所以还是应了一下。
他马上说:“我晚上过来接你们吃饭。六点半。到时你等我。”
挂掉电话后,我愣了一会儿,这不像钟明的风格。他待人一向客气有礼,凡事先问对方意见,基本不会让你有不舒服的感觉。这是他第一次不由分说自作主张,完全没有询问我的意思,也是他第一次主动挂我电话。以钟小八平日的风教养,此举大有蹊跷。
我妈奇怪地看着我:“怎么了?谁打的电话?是你朋友吗?”
我说:“哦,对,我在北京的一个朋友,说晚上要请咱们吃饭。”
妈妈说:“啊?这不好吧,要不晚上请人家来家里吃饭吧?出去吃挺贵的吧。外面地沟油也多,还是在家我给你们做饭吃。”
看看表,快十二点了,我一边拿包一边跟我妈说:“您就别费这个心了,咱们先去楼下随便吃点东西。”
正在小餐馆里吃着饭,收到周庆一条信息:“听老葛说你妈来了?早说啊,早说我开车带你接去,省得你跑腿了。”看见我气就不打一处来,还有脸说呢,昨天说送我回家不也没送吗!再说你是我什么人哪,我干嘛要平白领你这份人情。
我懒得回他,看了一眼就放下手机。我妈迟疑了一会儿,然后装着漫不经心地样问:“是朋友啊?”
我随口“嗯”了一声。
我妈又问:“是刚才打电话那个吗?”
我说:“不是。”
我妈夹了一筷菜,慢慢往嘴里送。一副想问又不知道怎么问的样,就差问一句“是男的还是女的了”。
我忽然反应过来:“嗨,这个是同事,刚一份资料没找着,问我放哪去了。”
瞎话随口就来,如果说谎就长长鼻,那满大街遍地跑人形大象了。
我妈这才好像放了点心。她老人家不会以为我离了婚就私生活混乱了吧?但是我若是完全没有私生活,她会不会更担心呢?
从见到我妈,到吃完饭回到屋,已经整整四个小时了。我妈一直没开口问过我究竟为什么和陈念远离婚,又是怎么离的。她不问,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这件事简直成为我廿多年生命里的一项耻辱,半点也不想提起。我妈可能以为这是个伤疤,也不知道该怎么提才合适。
进了屋,我跟她说:“你要不要洗个澡,睡一会儿?”
她说:“也不累,你也歇会儿吧。”
我俩都坐在沙发上,一时相对无言。最后我终于先开口:“是他在外面有了人。人家都怀孕了,逼他离的婚。”
我妈摇摇头:“林晓,妈妈不关心原因,这次来也不是来找你问原因的。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我怕你难受,又憋着不说,自己躲被窝哭。你小的时候,总爱跟我置气,又喜欢跟林皓打架,有一点小事都像受了天大委屈,又不爱当人面哭,总是一个人躲着默默流眼泪。”
妈妈伸手把我揽住,我把头靠在她肩窝里,努力想把冒出来的眼泪逼回去。她接着说:“我就是想啊,我闺女这次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这么难,她又脾气倔,不知道自己躲着哭了多少回。妈妈不放心,得来看看,不能让你一个人。”
“这世上啊,人遇到的难事是一堆堆的,其实都没什么,见招拆招吧。想哭就好好哭一场,哭完就算过去了,别把事儿当个事儿。妈妈这辈见过的风雨也多了,哪有过不去的坎儿呢。时间长了,也就好了。”
“不管别人怎么样,咱们也没法把人拴腰带上。该走的你也留不住,那就不是你命里的东西。你也好,林皓也好,你俩踏踏实实把自己日过好了,妈妈这辈也就没什么可操心的了。”
我在她衣领上蹭蹭眼泪,仰着头问:“妈,你就没想过离婚是我的问题吗?”
我妈斩钉截铁地说:“怎么可能是你的问题!我养出来的孩,我自己心里没数吗?我就知道肯定是那个陈念远的错!当年妈妈就不大看得上他,你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非他不嫁了。女大不中留,妈妈也拦不住你。他那时又把林皓哄得高兴,你们姐弟俩一条心,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叹口气:“妈,我还没感动完呢,你能不能再接着说点煽情体谅的话?陈年旧账咱们就别提了吧……”
她一反刚才的慈母风范,把我从她身上推起来:“我怎么不能提了?啊?我大老远跑过来,怎么不能提提了?你说起来了,我还想问你,晚上请吃饭这个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啊?跟你什么关系啊?……”
好,她终于切换到一个正常唠叨的状态了,我也觉得轻松不少,跟她开起玩笑:“晚上这个是你未来备选女婿之一,你要不要给我掌掌眼?”
我妈停下来,认真问我:“你说的是真的?还之一,你到底有几个?”
看她这么表情严肃,我只好说:“不是,我跟你说着玩的,其实就是一个朋友。关系比较近一些。”
她狐疑地看我:“男的女的?”
我老实道:“男的。”
我妈的思维里,男女之间就没朋友,男的,还要专程请她吃饭,那一定就是对我有目的的。
我懒洋洋地说:“妈,我都这把年纪了,如果没人对我有目的,你也该担心了吧?”
这么一说,她也觉得发愁。一会儿担心我眼光不行,找的男人有差错。一会儿又担心我挑剔,高不成低不就。反正左右都不是。
我说:“妈,您别瞎操心了,这事随缘吧。我是想开了,一个男人渣,不代表所有男人渣对不对?我还是挺有信心的,不会把自己围起来。再说了,能有几个男人像我爸那么好,让您几十年念念不忘啊?”
这句话一出口,我就觉得有点不对,赶紧偷偷看了眼妈妈。
其实我爸在我家是个忌讳,妈妈说,林皓刚出生没多久,我爸就因心脏病去世了,那时条件不好,抢救不及时。所以每次提起,我妈都会黯然神伤好一阵。那时我还小,对我爸几乎没什么印象,林皓更小,但我俩还是能感觉到他们夫妻情深,看得出来我妈心里的难受。所以关于我爸的话题一般在家都闭口不提。
今天我是说得忘形了,竟然随口把我爸说出来了。果然我妈脸色就不大好看。我赶紧上前去安抚:“妈你看咱们如今过得都还不错,您身体健康,我也有新生活了,林皓眼看大也要考到北京来。也算一切顺意。我爸要是能知道,心里也特别高兴对吧?”
她勉强笑了笑。
把她安置到卧室里休息时,我忽然轻声问:“妈,那时你一个人带俩孩,很难吧?为什么没想过再找一个人帮一把呢?”
我妈头也没回,一边理着床铺一边平静道:“我不能让你们姐弟受别人委屈。半点也不行。”